便在這時,他聽到了雪峰山寺里傳來的鐘聲。
天空中金光漫天,那跟接引神光化為一體的影子已經離開了他,風中傳來陣陣的鐘聲在安撫他慌亂不定的心神。
即便如此,老和尚依舊感覺到自己正在往天空飛升。
佛國的那道門還沒有關上,正等飛升的老和尚踏上雲霄,往佛國而去。
於是一道恐懼在老和尚身體四處蔓延,臉色蒼白之下,忍不住雙唇顫抖地喊道:「師妹快來,我要走了!」
「鐺鐺鐺!」天空中的鐘聲終於停下,漫天的金光漸漸消失,一雙纖纖玉手穿過虛空,剩拉住了的雙腳。
將飛升中的老和尚自開空拉扯回來,回到了人間,落在了梅園。
這是怎麼回事?
便是發生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老和尚依舊沒有從入定中醒來,只是的汗水濕透了衣衫,神情恍惚,手裡依舊拈著一朵白蓮。
直到耳邊響起一聲溫柔的聲音:「師兄,可以吃飯了。」
僅剩的一點意識,讓老和尚暫時忘卻已經離開他的那道影子,從眼前這道恐懼的意識里擺脫出來。
張開雙眼,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師妹,一時間臉色蒼白,神情無比痛苦,卻分明又有一絲歡喜之意。
原來自己一直喜歡的人是師妹,而不是嚮往中的佛國。
一時間,老和尚伸手捏著雲天虹的手喃喃自語道:「師妹,我差一些便失去你了。」
低頭看時,地上的影子已經消失,連牆上也沒了那一道若有若無的影子。
雲天虹一驚,大喊一聲道:「小蝶兒,把你師傅喊來。」
「啊......」梅園的風雪中響起了小蝶兒的一聲驚呼,然後回道:「師尊別急,師傅正在煮火鍋呢。」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老和尚問道:「師妹,我在這裡坐了多久?」
雲天虹拉著他的手笑道:「師兄從昨天痴坐,過了一夜,現在已是午時。」
老和尚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卻有一種錯覺,我已經一個人枯坐了一生一世,不,應該是三生三世。」
嘴角輕聲之下,老和尚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看著雲天虹說:「師妹,春天回山我便交代一切......最遲夏日,我們便去諸天......帶著小蝶兒和青冥,我想跟你在一起。」
「好啊,師兄終於放下了?」
雲天虹發出一聲歡呼,她等這一天不知等了多少年,她甚至從來不敢催促師兄放下雪峰山。
卻萬萬沒有想到,只是梅園頓悟一夜,讓師兄如換了一個人似的。
「為什麼?」雲天虹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生怕師兄再一次反悔。
「因為我放不下師妹,如此我便不能成佛,也無法成佛,於佛法來說,我卻不如李修元啊。」
老和尚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於佛法一道,他可以為我之師了。」
雲天虹一愣,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擔心地說了一句:「難不成,師兄陪我去諸天遊歷一番,還要回雪峰山不成?」
在她看來,倘若師兄依舊離不開佛門,那她寧願不要離開梅山。
她不想在諸天萬界做一回夢,然後再回到梅山的時候,又是孤苦零丁的個有獨守寒窗。
老和尚感受到師妹激動不已的心情,搖搖頭道:「既已放下,便不會回頭。」
雲天虹又發出一聲輕呼,扭頭又喊了一句:「小蝶兒,趕緊把你師傅叫過來!」
「來了,來了!師尊莫要催命!」
小院外傳來了小蝶兒的吼叫,還有雲青冥的嬉笑,以及李修元的輕聲呵斥,聽在老和尚的耳中,卻如聞天音。
跟面前的雲天虹笑了笑:「吃飯的時候,不要說佛法。」
雲天虹先是一愣,隨後展顏一笑如二月的桃花:「嗯,那就先吃飯,再聊......師兄再不醒來,就是大年了。」
......
這一天,小蝶兒和雲青冥也多喝了二杯黑豆酒,因為兩個師尊都在傻傻地笑,也不管她和師弟。
李修元也難得沒有阻止雲青冥貪杯,而是摸著他的腦袋笑道:「這一夜過去,又有進展,值得慶賀。」
最後卻是小蝶兒和雲青冥齊齊喝醉,雲天虹喝醉之後又哭又笑,抱著老和尚的一隻手臂,淚水嘩啦啦地往下流。
最後卻是李修元和老和尚二人一起動手,將三人送回了各自的屋裡去做夢。
於頓悟中這去了一天一夜,老和尚禪心已定,自然不會像師妹這樣喝醉。
於是,客堂里又煮了一壺靈茶,生了一盆炭火。
來自雪峰山的聖僧,跟來自諸天的遊子,再一次說起了佛法。
想起昨日發生的事情,老和尚起心動念,只覺得神海傳來一陣陣的鐘聲,胸口有隱隱約約的痛楚相伴。
想著頓悟中發生的一幕,想著那一道自天而降的接引神光,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將那似夢非夢的經歷,緩緩地說了出來。
當他說到自己的影子已經身化金光,去往佛國,而自己卻被師妹拉回梅園之時。
便是李修元也張大了嘴,半晌,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只是將自己的一些心思跟老和尚說了出來,沒想到老和尚卻一朝頓悟,差一些就離開了這一方世界。
靜靜地過了很長時間,老和尚忽然說道:「如此,我這一番頓悟究竟是在夢中,還是真的會剎那離去?」
這個話題他不知如何跟師妹討論,就算他能夠解釋這事,那又如何解釋已經化身金光離開的那一道影子?
跟佛門落下的接引神光,以及最後那一剎那間的變化?
李修元放出神識,望向灰暗的天空,喃喃自語道:「自然不會是在夢裡,一念成佛的道理前輩想是明白的。」
即便眼前的老和尚有著跟自己一樣的經歷,李修元依舊沒有鈄紫竹林前的一幕說出來。
這是他和秘密,答應了菩薩,便無法再告訴老和尚。
而自己的師父卻是一個例外,沒準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老道士的注視之下。
想了想,李修元說道:「那影子應該是你的佛性吧?既然你本尊離不開雲前輩,那麼你的佛性,還是佛身,便去往了佛國。」
「阿彌陀佛,在下愧為佛門弟子,在最後一剎卻貪戀人間,誤了前往佛國的機緣。」
老和尚自言自語道,臉上露出一抹悲容,給李修元一種深深自責的感覺。
搖搖頭,李修元靜靜地說道:「當初前輩修佛是為了什麼?雲天輩修道又是為了什麼?最後你們都得到了什麼?」
「晚輩曾在一座高山上修行數年,前山是道觀,後山為寺院,他們無論修道還是修佛,最後只有一個目標,那便是去往山頂。」
「大師修佛可以成聖,雲前輩在梅山修道一樣成了這一方世界的聖人。再過百年,不離和琉璃也有可能成聖。」
說到這裡,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你們既渡了自己,也渡了門下弟子,如此甚好。」
老和尚內心慚愧,臉色微白,心裡不安。
喃喃說道:「我終是負了佛門......」
李修元聞言淡淡一笑,指著自己說道:「晚輩自幼便修佛法,按說我更應該入佛門,我甚至在佛門修行不止十年......」
「可是依舊拒絕了菩薩的數番邀請,因為我放不下家裡的爹娘,放下不諸天那些看起來沒用的緣份,放不下小蝶兒和雲青冥......」
老和尚問道:「如此,我若離開佛門,佛祖會責怪我嗎?我以後還能再破境嗎?」
李修元將自己的神識從九天之上收回,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笑道:「按說我如此狂妄,佛祖應該降一道雷劈下來......就算他要劈我,我以後依舊只會信自己。」
想著在紫竹林前修佛百年的痛苦經歷,李修元心裡雖然有一些不滿意,卻沒有流露出憤怒的神情。
而是靜靜地說道:「就算我以後不再求他,但是卻不會影響我繼續學習佛經中的道理,以及跟身邊的人講一些我能解理的佛法和道理......」
聽到這裡,老和尚臉上終於露出一抹歡喜的笑容。
想著自己便是離開了雪峰山,以後不在佛門,可依舊不影響他教雲青冥,都小蝶兒讀誦佛經,將佛法中的道理傳給身邊之人。
原來出家,在家一樣可以修佛。
想到這裡,老和尚淡淡一笑:「換做我是佛祖,肯定一天降下三道雷,從早劈到晚,讓你如此狂妄。」
李修元神情不變,指著天空說道:「於佛國來說,我的飛升路斷,從今以後,我說的話便是道理。」
「轟隆!」一聲,從九霄之下劈下,落在梅園的上空。
驚得老和尚眉梢一跳,怔怔地望著天空發呆,想著少年剛剛說的那番逆天之語,有一些恐懼,還有一些歡喜。
心道就算這傢伙如此逆天,可最後老天也只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一道警告的雷聲。
看來眼前的少年,身上有些秘密怕是自己和師妹兩人,都看不明白。
看著李修元臉上沒有一絲的驚恐,老和尚有些不解說道:「你以前不是這麼狂妄的人,是不是在天雲山受到了傷害?」
在老和尚看來,雖然竹峰的納蘭若玉以琴聲化劍,幫助自己的弟子對付那來自遠方的聖人。
可最終揮劍斬聖的,卻是眼前這個雲淡風輕,敢笑罵佛祖,無視天道的狂徒。
難不成,是那在天將台上身死道消的聖人,最後一劍傷了眼前這傢伙的心神,讓他連天道都敢不敬?
搖搖頭,李修元笑道:「那倒不是,那傢伙還傷不了我,我只是有感而發,在竹峰沉睡了百年,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沉睡百年,是他在紫竹林前修佛所花的時間,卻不知面前的老和尚能不能想明白。
果然,老和尚忍不住問道:「不可能啊,你在那洞中不過呆了十天而已。」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李修元說道:「有些道理,說出來別人只怕無法想像,但是前輩不是凡人......世間十天,我在洞中卻苦苦修行了百年。」
老和尚聞言一凜,當下雙手合十,喃喃誦起了佛經,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在他看來,眼前的少年眼與他分享一些內心的感悟,便勝過他有雪峰山上靜坐百年的時光了。
或者是因為梅山的師妹,讓他戰勝了內心的恐懼,甚至放棄了前往佛國的接引神光,可他依舊沒有後悔。
只是喃喃自語道:「我這當下的一刻,算不算涅槃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