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大漠靈泉,不苦不成佛

  昏睡中的三藏還在說著夢話,一聲聲叫喚著自己的母親。

  小和尚自個鑽進睡袋裡做起了自己的夢,一邊磨牙,一邊嚷嚷道:「哥哥,給師兄吃些靈藥吧。」

  李修元聞言忍不住苦笑,這個時候,他哪敢給三藏吃靈藥?

  伸手摸著三藏發燙的額頭,李修元忍不住埋怨道:「菩薩你再不吭聲,你的弟子就要埋骨在這漫漫黃沙之中了。」

  眼下的三藏是喝了水,喝了靈酒都沒有什麼效果了。

  在他看來,這怕是三藏心裡藏著什麼事,加上每日白天的酷熱,夜裡的寒風,怕是傷了心脈和元氣。

  大荒山,大湖邊上。

  菩薩看著面前的老道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孩子最終還是倒在了大漠之中。」

  老道搖搖頭:「那樣的鬼天氣,在我看來便是神仙去走上十天半月,也得哭爹喊娘,哪是人受的罪?」

  完了說道:「這也不是個事,你得想個法子,讓那小傢伙趕緊出手治好三藏和尚。」

  菩薩搖搖頭,望著虛空中說:「求人不如求己,你又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李修元聞言怔了怔,心道你怎麼跟老道士一個口氣,又要來折騰自己?

  當下回道:「弟子給他喝了水,也灌了靈酒,可是不管用啊?」

  菩薩微微一笑:「上回小和尚發燒的時候,你是怎麼治好的我不知道,這回你不妨試試上回的法門。」

  李修元聞言之下一拍腦袋,取出一個小號的水袋。

  看著虛空中笑道:「多謝菩薩提醒,我再試試,實在不行,還得請你出手。」

  上回給小和尚拿來泡水的靈桃肉,他只用了一半,還剩下一半,還好沒敢給小和尚吃。

  否則,這回又得請師父出手。

  一邊取出半塊桃肉,一邊笑道:「這還是我當年在某個神秘的地方省下來的寶貝,沒想到用在這兩人身上。」

  老道看著菩薩微微一笑:「你看看,不知道這小子身上還有多少寶貝。」

  菩薩揮揮手,跟李修元回道:「三藏若是取經回來,也有你一份的功德。」

  李修元自言自語道:「功德不用,只要少些驚嚇就行了,我可經不起這兩個傢伙輪流折騰。」

  在他看來,自己註定成了不神佛,要這功德拿來何用?

  這一夜,月上中秋,正是寒風肆虐之時。

  往火堆里添了幾根樹枝,李修元將泡了靈桃的水,給醒來的三藏喝了幾口。

  看著他安慰道:「成佛路上多艱辛,三藏你要堅強一些。」

  三藏喝了水,感受一道溫暖的力量在身體裡散發開來,不由得感慨回道:「多謝烏木,三藏感恩不盡。」

  李修元收起水袋,看著他搖搖頭:「前行不易,你要珍惜自己的身體。」

  三藏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在大唐有一個好友,本來約了一起前往西域,誰知我出了一些變故……」

  「若是他在此事,當也能替我解憂……」

  說到這裡,三藏的眼裡閃著幽幽的星光,顯然思緒還停留在大唐的雪山之上。

  李修元卻是看著他怔怔無語。

  心道便是恢復原來也的模樣,也得到了碎葉城才行。

  小和尚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三藏不行,否則這一路的艱辛便是白費了。

  望著夜空里的星光,李修元靜靜地說道:「有些緣分就像夜空里的星星,偶爾也有烏雲遮月,但總會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剎。」

  三藏淡淡一笑:「多謝開示。」

  一路向前,李修元身上的水袋眼見就要見底了,眼下便是人不喝水,也得給馬兒喝水。

  否則要不了兩天,馬兒就得倒在這茫茫大漠之中。

  他已經記不住三人三馬,究竟在這八百里荒漠之中行走了多少個日子。

  三藏喝了靈桃肉泡的水,一直過了三天之後,身上才不再發燒。

  又過了五天,才漸漸恢復了之前的模樣,只是想要恢復精氣神,只怕要找到那野泉,好好休整一番。

  三人又堅持了兩天,連小和尚也開始時不時說胡話了。

  眼下的小和尚一天只喝一口水,如此一來,他連乾糧都咽不下去了。

  即便如此,小和尚也沒有嚷嚷,因為他看到哥哥和三藏師兄也是一樣,大家都在痛苦地煎熬。

  都在盼著早些找到那一處神奇的泉水。

  李修元有靈酒卻不敢給兩人喝,酒不能代替水,除非到最後救命的一刻。

  跟小和尚還有三藏不同的是,李修元有強大的神識,早就覆蓋了方圓幾十里地,只要看到泉眼,他便會立刻帶著二人前往。

  又堅持了兩天,這回連李修元也說起了胡話。

  「師父你要是再不出來,弟子就是死‏​​‎​‏‎‏‏‎‎​‏‏‎‎要這荒漠之中了。」

  「哥哥,你說胡話了。」小和尚的嗓子在冒煙,但還是提醒李修元,莫要沉溺,否則三人會一起埋骨此地。

  「無量啊……」

  李修元感到自己的喉嚨在冒火,快要不行了,於是狠狠心取了一瓮酒出來。

  給三藏喝了一碗,小和尚也喝了一碗……

  最後三個馬兒也分別餵了一碗靈酒,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活下來,再說。

  喝一碗酒,三藏和小和尚的精神好了許多,連三匹馬兒也靠過來,跟李修元表示親昵。

  就在李修元指著天邊的夕陽想要罵人的時候,小和尚突然歡呼起來。

  尖叫道:「哥哥前面不到一里地,就有泉水……」

  「轟!」的一聲,如平地響了一聲春雷,李修元拉著三藏的手喊道:「謝謝菩薩,謝謝三藏,我們不用死了。」

  順著小和尚指的方向,李修元的神識里看到了一汪湖水,如夜空里最明亮的那顆星星。

  靜靜地坐落在八百里荒漠的深處,等著一行人的光臨。

  三藏嘴裡喃喃自語道:「王祥將軍說過,找到這處野馬泉,我們就能活下來。」

  靜靜地,當天邊的月兒爬上半空,星星還沒有露出笑臉的時候……

  三人牽著馬兒來到了如一汪湖水般的泉水邊,李修元眼裡流下了如珍珠一樣的淚水。

  三藏沒有如小和尚那般瘋狂地衝進湖水之中,而是牽著馬兒,讓馬兒自己去找水喝的時候。

  這才伸手鞠了一把靈泉淋在頭上,嘴裡喃喃念道:「我自久遠來,以是於彼佛前,立斯大願……」

  李修元牽著二匹馬兒來到湖邊,放開馬兒,取出所有的水袋擱邊岸邊。

  嘴裡喃喃道:「菩薩,若說之前如在苦海,眼下算是已度,當度,還是未度?」

  神海里傳來菩薩溫柔的聲音:「你在大荒山上渡了一回,又帶著兩個和尚在八百里荒漠中渡了一回,自然離彼岸更近了一些……」

  捧起湖裡的靈泉,李修元如飲甘露。

  臉上露出一抹乾淨且溫暖的笑容:「原來苦海無邊,是要我們一直前行啊。」

  九天之上,已經星光燦爛月光幽幽。

  從未出聲的老和尚眼裡有濃濃的笑意,看著一旁的老道士說:「不容易啊,他這是渡己,還要渡人,連著那馬兒也想渡。」老道士臉上卻上老淚縱橫,自己徒兒在荒漠裡受苦,他卻不能出手干預。

  直到三人在絕望之際,憑著自己的本事找到了那處靈泉,他才忍不住落下淚來。

  看著眼前的老和尚自豪地說道:「這一回,你我都沒有出手幫他,這是憑著他們自己的毅力,走出的死亡的陰影。」

  有了水,李修元便能帶著兩人走出莫賀延磧沙漠。

  最艱難的一段路走過,往後,不用他再替三人操心了。

  老和尚感慨地說道:「難為這孩子了,自己一路陪著和尚,還得瞞著他,這可不容易啊。」

  「都不容易,他這是以身傳教,教那小和尚如何在荒原里,在狼群中,在土匪的面前活下去。」

  老道士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老和尚的說法。

  過了一會才靜靜地說道:「從大秦,到大周,再來到大唐……很好,總算沒有白白浪費這些年的光陰。」

  老和尚若有所思地問道:「看來,他要在大唐渡完那天人五小衰之劫了?」

  「誰知道呢?」

  老道士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他總是喜歡時不時給我一個驚嚇,我現在已經不再期盼他能給我什麼驚喜了。」

  星光之下,三藏打了泉水將身上洗漱了一番,又換了一件僧袍,坐在湖邊仰望夜空。

  小和尚已經安靜地坐在李修元的身邊,三人面前燃了一堆火。

  連著三匹馬兒也安靜地趴在三人的身後,這一刻,天地間萬籟俱寂。

  李修元煮了一鍋竹筍蘑菇湯,讓小和尚和三藏驚喜不已。

  能在大漠裡吃到雪山上的竹筍和蘑菇,小和尚嘿嘿笑道:「謝謝阿木哥哥,這是無量吃過最鮮美的湯。」

  三藏默默地喝了半碗湯,心裡卻在回想這一路走來經歷的種種磨難。

  又想到夢裡的母親,禁不住看著李修元問道:「阿木施主,你在碎葉城還有親人嗎?」

  靜靜地,望著湖水裡遊動的小魚,李修元想起了烏木托自己的事。

  嘆了一口氣回道:「自然有的。」

  這一刻的李修元只覺得自己不再是諸天遊子,而是那個死在狼群嘴裡的西域商人烏木。

  那個家中有妻兒等著父親掙了錢回家的男子。

  心裡卻要靜靜地念道:「一切諸行無常,諸漏皆苦,諸法無我,涅槃寂靜,菩薩我也苦啊。」

  小道士卻看著他發起呆來,將手裡的空碗遞給他:「阿木哥哥,你碎葉城真的有親人啊?」

  李修元給他打了一碗湯,認真地回道:「阿木自然有,有一天,無量師弟說不定也會有自己的家人。」

  小和尚接過碗,搖搖頭道:「師傅說世人有八苦,無量哪敢入世?」

  李修元聞言怔了怔,他沒有去回答小和尚這話,而是將目光靜靜地望向一旁的三藏。

  三藏看著李修元皺起眉頭的模樣,以為他無法為師弟解惑。

  於是開口說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這些並不是世人之苦,便是出家之人亦是如此。」

  「佛說只有親身經歷了世間的八苦,才會明白更多關於佛法的道理……師弟,正如阿木所說,你並非不能入世。」

  在三藏看來,從他跟災民一同離開長安之後,所經歷的種種磨難,如同攀過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峰。

  便是他早有覺悟,平靜對待,只是當他踏進這八百里沙漠之中,才明白什麼叫做向死而生。

  小和尚想了想,輕聲說道:「無量聽師傅說過,不苦不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