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五章——同門(上)

  「陛下……」戚宗弼掀開兜帽,抬起目光直視陳勛,「……別來無恙。記住本站域名」

  陳勛感覺到自己手背上的青筋猛跳了一下,呼吸不由得一滯。

  「戚……戚相……」陳勛咽了口唾沫,耳邊似乎又響起了蘇亦的話。

  大魚也是能把垂釣者拽入水中的。

  戚宗弼笑著點了點頭:「回陛下,臣回來了。」

  陳勛深吸一口氣,強自冷靜下來:「你還有臉回來?」

  戚宗弼拂袖伏身,直身跪地:「臣,知罪。」

  陳勛目光冷冷看來:「何罪?」

  戚宗弼舔了舔嘴唇,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卻被他很好地掩飾了過去,他說道:「臣聽信讒言,妄自出兵,落入圈套以致我軍潰敗。」

  「讒言?」陳勛冷笑道,「什麼意思?這就開始推卸責任了?」

  戚宗弼沒有急於回答,對侯正全使了個眼色。

  侯正全拱手告退,小心翼翼離開了偏殿。陳勛心中雖然疑惑,卻也是屏退了左右,偏殿只留下戚宗弼與陳勛二人。

  「說罷。」陳勛揚了揚下巴。

  戚宗弼微微一笑,開口將始末娓娓道來。

  ……

  「先生,先生——」門外傳來呼喊聲。

  李荀提起筆來,桌上鋪著一張宣紙,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他轉頭望向窗外,十多歲的年幼童子邁著碎步正朝著院子跑來。

  童子背上用布帶縛了襁褓,一個兩歲出頭的乳孩正牙牙學語。

  李荀也還年輕,二十多歲的他頜下蓄鬚還不足三寸,上唇留著兩撇細須,髮髻束在腦後。

  李荀笑罵道:「宗弼,遇事需有靜氣,不急不躁,你看你,慌慌張張,又有何事?」

  年幼的戚宗弼喘了兩口氣才說道:「那富貴老爺又來找先生了——」隨著他說話,他背上的乳孩也咿咿呀呀揮舞著雙手。

  李荀笑著擺了擺手:「來就來,讓他候著。」

  「哈哈哈——」院子外傳來爽朗笑聲,一名正值壯年的華服男子走了進來,隔著窗戶說道,「都說來者是客,李先生好不曉事,都不請我進來坐坐?」

  李荀無奈嘆了口氣,把筆放下:「那就在院子裡坐坐吧,我這就出來。」

  華服男子在院子梧桐樹下坐了下來,等了稍許,李荀就走了出來。

  「今日又要說什麼?」李荀在男子對面坐下,語氣無奈。

  華服男子搓了搓手,笑道:「前些天與先生談論大閏與北羌國事,受益匪淺,今日特地再來探討。」

  李荀瞥了眼華服男子,說道:「那今日就不談治國,談談你想聽的……」

  「先生知道我想聽什麼?」華服男子驚異道。

  「今天我們就談……打仗。」

  四年時間轉瞬即過,在戚宗弼的記憶里,那華服男子幾乎是每個月都要來,最開始的時候只是找先生聊天,從治國經世打仗謀略,幾乎每次華服男子都滿意而歸。到後來,似乎是沒有聊的了,男子就開始找先生下棋,二人一直都是有輸有贏,但戚宗弼卻是能看懂,那是先生讓著陳老爺的,不然只怕陳老爺一局都沒法贏。

  而這棋一下,就下了好幾年。

  「先生,那陳老爺又來找你下棋了。」戚宗弼的個頭竄了一大截,面貌也開始長開,身上書卷氣漸濃,已經初見翩翩少年郎的影子。他的身後跟著一個五六歲的少年,臉蛋圓圓的,很是可愛,此時追著戚宗弼跑來,緊緊抓住了戚宗弼的衣袖,也跟著說道:「陳老頭還帶來了一個小鬼!」

  李荀快到三十,臉上更見睿智與穩重,桌上仍然擺著一張紙,紙上仍然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地上已經堆了許多沾染墨跡的廢紙。

  今天陳老爺還帶來了一人,一個看上去比戚宗弼大不了幾歲的少年。

  小院裡,梧桐樹粗了一圈,李荀與陳老爺隔桌對坐。

  「這是犬子。」陳老爺笑著介紹道,然後轉頭對少年說道:「開名,過來見過先生。」

  陳開名規規矩矩走上前,朝著李荀拱手道:「見過先生。」

  李荀擺了擺手:「可別,當不起。」

  「聽說了麼?」陳老爺落下一子,沒頭沒腦問道。

  「聽說了。」李荀緊跟著落下一子,直接答道。

  陳老爺好奇道:「你知道我說的什麼?」

  李荀目光落在棋盤上沒有挪開過,直接說道:「陳老爺說的是大閏要與北羌開戰的事吧。」

  陳老爺笑著點了點頭。

  二人沉默下來,落子飛快。

  棋局漸漸緊張,到了勝負手。

  就連旁邊觀棋的三個小孩都緊張了起來。

  陳老爺手裡捏了顆棋子,額頭見汗,久久未落。終於,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執棋的手緩緩落下。

  「不對,不能走這裡。」戚宗弼沒管住嘴,下意識開口了。

  李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陳老爺,笑而不語。

  旁邊的陳開名不服氣道:「我父——父親下棋需要你教?你看得懂嗎?」

  戚宗弼也是十多歲的少年郎,頓時懟了回去:「我怎麼不懂?下這裡這輸了!」

  二人正爭吵間,忽然另一個稚嫩的聲音插了進來:「都不對,就下這裡。」

  戚宗弼低頭看去,年幼的師弟正咬著指頭。

  「為什麼要下這裡?」李荀眯眼笑道。

  陳老爺也笑了,伸手摸了摸孩童的後腦勺:「你師兄說下這裡就輸了,為什麼你還讓我下這裡?」

  司空雁把手指從嘴裡伸了出來,就近在陳老爺身上擦了擦,說道:「陳老頭你有事要求老師,你怎麼還能贏他?要輸,當然就下這裡了。」

  「哈哈哈——」

  陳老爺與李荀的笑聲飄蕩在小院上空。

  少頃,似乎是累了,笑聲終於停了下來,

  陳老爺臉上還掛著笑意,看向李荀:「怎麼樣?幫我一把?」

  李荀無奈笑著搖頭:「你家的事……可不是好摻和的,不過罷了,就算了為了我的兩個學生,就幫你罷。」

  陳老爺大喜過望,扔下棋子,匆匆忙帶著陳開名離去了。

  第二日,有宮中大太監送來了聖旨朝服。

  戚宗弼記得,當時李荀還站在桌前,鋪開了一張嶄新的宣紙,終於落筆寫下了考慮數年的四個字。

  這是他與師弟的表字。

  悲生,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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