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七章——大逆不道

  若說傅一然是汪洋中掀起萬丈波濤的大鯤,那此時的葉北枳就是從那極北之地吹來的徹骨寒流——要將這汪洋凍結成冰,直到再無大魚能掀起波濤為止。Google搜索

  一滴汗珠順著傅一然的臉龐滑落,摔在地上碎成了八瓣。他手中緊握日月刀,厚重的刀意下,日月刀刀刃顫抖,發出陣陣不屈的嗡鳴。

  刀意愈發凝實。

  傅一然伸出一隻手在空中虛握一下,道:「你的刀意……好生古怪。」

  廣場上,每一寸空氣中仿佛都透著鋒芒。

  「這就是你通往天門的路?」傅一然微微頷首,似乎是在沉思著,「確是令我沒有想到,霜天曉角確實不如你,他敗在你的手上也不冤枉。」

  「不……」另一邊,葉北枳額前的頭髮已經被汗水沾濕,連成了一片,眼睛被遮在了劉海後看不清視線,只聽他的聲音說道,「……我也是剛想到的。」

  「剛想到的……?」傅老頭眉頭一皺,「想到什麼?」

  葉北枳提刀直值傅一然,沉聲道:「……所謂天人。」

  「開什麼玩笑……」傅一然愕然開口,後半截話卻戛然而止落回了腹中,他微微抬頭,望向葉北枳身後那一片天地,雙眼微微有些出神。

  只見葉北枳身後,風起雲聚,竟是隱隱有一柄萬仞長刀在若隱若現,刀口微斜,作要斬天裂地之勢,鋒芒畢露!

  傅一然有些失神,口中喃喃說著剛剛才說過的那句話:「開什麼玩笑……」

  殺心殿,正殿。

  司空極樂與戚宗弼隔桌對坐。

  司空雁舔了舔嘴唇,道:「師兄可還記得李荀此人是誰?」

  戚宗弼頓時大怒:「大逆不道!你豈敢直呼先師名諱!」

  司空雁笑道:「原來師兄還記得老師,如此便好。」

  「此話何意?」戚宗弼怒目視來,「戚某在你眼裡就是這種人?」

  司空雁擺了擺手:「師弟說些玩笑話,師兄莫在意,只是……」司空雁斜著眼看了過來,幽幽說道:「這些年師兄心裡是不是還對老師有著怨氣……師兄自己該是清楚的。」

  「一派胡言!」戚宗弼勃然大怒,桌下的雙手卻是緊緊攥緊了膝上的衣擺。

  「一派胡言麼?」司空雁輕輕說道,他微微搖著頭,「那這麼多年,你為何總是不願別人提起你的表字?京中為相呵,一人之下呵,你若不願別人提起,誰又敢在你面前說?這麼多年了,天下人只知右相戚宗弼,可誰又識得……李荀門下戚悲生?」

  戚宗弼沉默了下來,視線定定地落在司空雁臉上,臉色竭力保持著平靜,只是那微微發顫的臉頰讓他的心情昭然若揭。

  司空雁繼續說著:「從小老師就偏愛與我這小徒,雖然你從沒說過什麼,但我知道,老師也知道,你心中有怨。就連表字都是如此,同是老師賜字,取一樂字與我,卻又予你悲字。呵……想想看,就算把我放在你的位置上,我心中也難免會有怨言罷。」

  戚宗弼緩緩吐出一口氣,低聲道:「師授,不敢辭。你自幼聰穎,勝我甚多,老師偏愛你也是正常。你說的不無道理,或許我心中是有怨氣,不過現在想來卻是我這些年著相了,我心中抱負早早既定,求的是治國濟世,早年老師就曾與我說過,這條路註定了我會看遍世間的悲苦與骯髒,一生在這悲苦的泥沼中打滾,所以賜字悲生。」

  「呵……」戚宗弼苦笑一聲,搖頭道,「現在看看,老師早就料就了今日,無愧算天無疑。」

  「如今戚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的抱負算是實現了,可老師的抱負還沒呢。」司空雁的聲音打斷了戚宗弼的沉思。

  戚宗弼抬起頭來看向司空雁:「所以你現在做的這些就是在完成老師未完成的抱負?你口中老師未完成的抱負又是什麼?」

  司空雁瞪著眼睛作驚訝狀:「說什麼玩笑話?老師的抱負當然是要老師自己去完成了!至於我現在做的這些……哈,我只是在負責把這盤棋重新打亂,等著老師來收尾罷了,當然了,在這之間我也會順便替老師報當年那一杯毒酒的仇而已。」

  戚宗弼眉毛緊皺,眼中疑惑,正打算說話卻又被司空雁搶了先,只聽司空雁繼續說道:「師兄,你到底知不知道老師到底要做什麼?」

  戚宗弼微微張嘴,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開萬世太平……」

  「那……如何開萬世太平?」

  不知為何,戚宗弼腦海中突然想起了在來的路上時和葉北枳的那番談話,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安來。

  司空雁見等不來戚宗弼回答,遂又道:「你想想……老師最後那幾年,時常頭疼,夜不能寐,常常自言自語,他說了什麼?想了什麼?」

  戚宗弼眼前一亮,脫口而出:「大——大同?!」

  「很近了。」司空雁面露微笑,好像是頗為欣慰,繼續諄諄善誘,「師兄你再想想,若要大同,第一步要做什麼?」

  戚宗弼陷入沉思,許久不言,良久後又仿佛有了思路,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司空雁,嘴唇微張卻久久不曾說出口。

  司空雁眯著眼笑著,輕輕吐出了一句話。

  「他要殺皇帝。」

  大殿內針落可聞,沉寂了很久很久之後突然傳來了戚宗弼惱怒的咆哮:「你——司空雁!你在說什麼瘋話?!老師已經死了!!!」

  司空雁施施然站起身,朝著殿中玉榻走去:「死這種事……有什麼大不了?」

  戚宗弼雙眼圓睜跟著站了起來:「你又在發什麼瘋?」

  「師兄吶……」司空雁單手扶在玉榻邊上,輕輕觸動機關,「你想老師了嗎?」

  玉榻下傳來機拓傳動的嗡鳴,玉榻橫移,一具玉棺呈出,棺中老者鬚髮皆白,面色有些蒼白,面容卻依然栩栩如生。

  戚宗弼噗通一聲軟倒在了地上,口中發出無意識的嗬嗬聲,他的目光緊緊落在玉棺中的老人身上,嘴裡喃喃著:「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找點睛石了嗎?」司空雁口中繼續說著,目光卻始終停留在老人臉上,眼中流露著狂熱的崇拜神色,「兩顆點睛石曦光與暮影,合而可活死人,我在算天祠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另一顆點睛石的消息,卻不想被你給搞砸了,所以我只能自己出來找了。」

  「死者已矣——」戚宗弼幾乎要聲嘶般地喊道,「你這是大逆不道!司空雁!司空雁——你該死啊!」

  司空雁轉過頭來:「難道你不想老師活過來?你果然還是對老師有怨氣!」

  「強詞奪理!」戚宗弼睚眥欲裂,「你這是人幹的事嗎?!啊?!」

  司空雁冷笑道:「這話還是等老師復活了你親自對他說罷!」

  「不可能!」戚宗弼往前爬了兩步,用顫抖的手指著司空雁嘶吼道,「你做不到的!點睛石只有一顆了!你做不到的!」

  聲音戛然而止,大殿裡出現了一瞬間的寂靜。

  司空雁猛地看了過來,毫不掩飾眼中的火焰:「你——怎麼知道點睛石只有一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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