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替他一死

  天京,算天祠。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司空雁站在窗前,從算天祠的頂樓看去,可以將整個京城盡收眼底。

  窗外,滿城梨花開得正艷,將整個天京城染成了一片雪白,宛如批縞戴孝。

  「……今年的梨花開得早了許多。」司空雁喃喃自語,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傅一然穿著一身灰撲撲的布衣,從樓梯上走了上來,在司空雁身後站定。

  「小主人。」傅一然小聲喊道。

  司空雁微微側頭。

  「陳開名……死了。」傅一然的表情波瀾不驚,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司空雁呆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這倒是沒想到……死得真不是時候。」

  司空雁呆呆地看著窗外滿城的梨花:「不過也沒事……只是多費些手腳罷了。」

  「還有……」傅一然再次輕聲開口,「安插在戚宗弼身邊的諜子傳了消息回來,北邊……大敗,雁遲關也沒了。」

  「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司空雁點著頭,「戚宗弼也不傻,這番謀劃看似天衣無縫,其實卻是多有違背常理,他只是太相信我了,呵……相信我不會把他推進火坑。」

  傅一然悄悄抬起頭來,看著床邊的那個人:「可是陳開名一死……戚,戚宗弼那邊就沒人管了……會有影響嗎?」

  「影響肯定是會有的。」司空雁轉過身來,他的手指在旁邊書架上撫過,「本來想等著他被皇帝賜死,我才好把這水攪渾,結果陳開名自己沒撐住先咽氣了,現在戚宗弼一時半會恐怕是死不了了……不過沒事,這就是變數……」

  司空雁把手收了回來,攏了攏自己披散著的頭髮:「老師說過,人算不如天算,變數是肯定會存在的,那麼……人怎麼勝天?那便是,應變之說……」

  傅一然低下頭:「……老僕不懂,還請小主人明言。」

  司空雁看也沒看傅一然一眼,他輕輕一抖袖袍:「我得去給戚宗弼一點兒動力,不把他給逼急了,我也很難辦啊……記得過年那會,嫂嫂給我做了一件衣服?去,把它拿來——我要出塔。」

  ……

  相府後院,覃夫人吃過了晌午,正在亭閣間小坐。

  忽有一名侍女來報:「夫人,外面有人求見。」

  覃夫人眉頭輕皺,疑惑問道:「這段時日老爺也不在……誰會在這時候來拜訪?」

  「他說……他說他是……」侍女吞吞吐吐地說道,「是夫人的小叔……」

  「小叔?」覃夫人更疑惑了,但還是站起身來,吩咐道,「請他進來,去宴客廳等我。」

  覃夫人回房換了身得體的衣服,才帶著兩名侍女往宴客廳走去。

  走到宴客廳門外,覃夫人往裡面看了看,只見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背對著自己,正抬頭觀瞻著堂上掛著的一副古畫,一頭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身後。

  「咳咳……」覃夫人抬步走進廳內,輕輕咳嗽了一聲。

  男子聽見了聲音,他回過頭來,沖覃夫人淡淡一笑:「嫂嫂,多年不見了……別來無恙否。」

  覃夫人看清了男子的樣貌,明顯地呆了呆,她伸出有些發顫的手指:「你,你是……雁兒?」

  司空雁聽見這個稱呼,眉彎微不可察地皺了皺,但馬上又回歸了正常,他笑著說:「看來嫂嫂還記得我……我都四十有五了,都已經這個年紀了,嫂嫂還是別叫我雁兒了。」

  「怎麼會不記得,」覃夫人輕笑著白了司空雁一眼,「不夠卻也是有些久了,上次見你……嗯,怕是有九年了吧。」

  「快十年了。」司空雁低頭笑著。

  「是了,那時你師兄還未當上宰相,你也還未把自己關進那座塔里……」說到這裡覃夫人得臉色有些黯然,她抬頭看著司空雁,「你說你,何必要這般為難自己呢?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麼樣了,臉白得跟打了粉似的,還瘦成這樣,你師兄也不給我說你的事……不過現在好了,既然你出來了,今後便在這裡住下罷,這就是自己家……」

  司空雁輕笑一聲,避過覃夫人的目光說道:「嫂嫂莫急,我今日之所以出來……是有要緊事要告知嫂嫂。」

  覃夫人心裡沒來由地一緊:「……什麼事?」

  司空雁臉上的笑容漸漸消逝,他目光緩緩上移,停在了覃夫人的臉上:「和師兄有關……」

  「你師兄他……」覃夫人也笑不出來了,她不知不覺抓緊了司空雁的袖擺,「……他怎麼了?」

  司空雁從袖袍中抽出一張疊好的紙來,遞了過去:「邊關大敗,連失了四城……師兄,怕是要負起這個責任來……」

  覃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氣,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兩步,有些結巴地問道:「負責,負……什麼責?」

  司空雁嘆了口氣:「此番事大……又恰逢皇帝駕崩,為了安撫民心,怕是,怕是……」

  「……怕是什麼?」

  「斬首陣前,以懾宵小。」司空雁搖了搖頭,「……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咚。」

  覃夫人腳下一軟,摔倒在地上,手中那張紙悄然滑落。

  「是,是這樣嗎……」覃夫人雙目無神,喃喃自語。

  司空雁頹然地點了點頭。

  覃夫人緩緩抬頭,看向司空雁:「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哪裡出問題了,計策不是你出的嗎,怎麼,怎麼會出問題,你那麼聰明……」

  「人算不如天算啊……」司空雁喟然長嘆,「我覺得啊,肯定是師兄在邊關出了什麼我預料之外的問題了,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該跟著他一起去的……」

  「沒辦法了嗎……」覃夫人看著地面,淚水無聲滑落。

  「辦法……」司空雁眼睛微微一眯,「……有。」

  覃夫人猛得抬起頭來,看住了司空雁:「什麼辦法?」

  司空雁盯著覃夫人看了許久,眼中神色幾番變化,才緩緩說道:「這也是我今日肯出塔的原因……不知嫂嫂,肯為師兄付出多少?」

  「什麼意思……」

  「師兄志向遠大,一心向著閏朝,如今所謀未成,只怕這時候死了……他也會不甘心吧?」司空雁的聲音有些悠遠,卻如跗骨之蛆一般鑽進了覃夫人的耳中,「師兄缺的只是一個機會來讓他將功贖罪,只有挽回了這一切,他便是有功之人,屆時,就算皇上也不能輕易殺他了,只是……」

  「只是什麼?快說!」覃夫人一把抓住了司空雁的褲腳,「小叔你聰明過人,定是有辦法的對不對!」

  司空雁低頭看著她,目光深邃:「那便要看嫂嫂的了……嫂嫂,師兄需要你為他爭取一些時間啊……」

  「怎麼爭取——你說啊!」

  「嫂嫂……你代替師兄去死吧。」

  覃夫人的手從司空雁的身上滑落了,眼神空洞:「我……這樣就可以嗎……」

  「妻子以己身一死替丈夫謀求一個機會,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司空雁歪著頭看著她,「也只有這件事發生了,朝廷才不會再這麼快對師兄下手……」

  司空雁後退兩步,朝著覃夫人深深鞠了一躬:「嫂嫂,就當是為了師兄……司空先告退了。」

  ……

  第二日,朝野震盪,一件事像颳起了颶風一般席捲了整個朝堂。

  戚宗弼之妻,覃琴自縊於家中,只留下一封血書。

  信中道曰:妾身自知家夫身負重罪,但家夫心系閏朝,忠心懇切,願以妾身一死,替夫君謀得將功贖罪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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