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〇章——讀書可否救人

  二人行走在皇城內的紅牆青瓦間,交談的聲音細不可聞。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聖上才歸西不久,此時誰也沒閒心去管戚宗弼那條老狗。」岳竇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算是讓他多活幾天。」

  「老奴只是個下人,管不了他戚宗弼是有功無功,或是有過無過。」岳竇走在前面,視線落在腳下的青石板上,「……只要是聖上認為該死的人,那老奴就認為該死。」

  走在後面的蘇亦沉默了片刻,對這句話不置可否,過了會才幽幽說道:「只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還不能動戚相。」

  岳竇腳下頓了一下,然後又立刻繼續往前走了:「……確實。」

  蘇亦抬起頭看了看前面那個背影,猶豫了一下說道:「戚相此時遠在邊關,又手握兵權,掌中拿捏了全國超過八成的兵力……現在不僅不能動他,怕還要加以安撫才是……」

  蘇亦適時地閉嘴了,因為他看見前面的岳公公已經把拂塵死死地握緊了。

  「戚老狗……」岳竇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這幾個字,「……早晚要讓你人頭落地!」

  兩人間沉默了下來,靜靜地往前走著,在要看到太學殿時,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岳廠公。」蘇亦先開口了,他抬起頭看向岳竇,「立之有幾個問題,還望廠公告知。」

  岳竇一攤手:「蘇太傅但問無妨,老奴定知無不言。」

  「也許這問題有些逾越了,但實在是過於重要,所以……就兩個問題,」蘇亦輕輕皺了皺眉,又搓了搓手,然後才鄭重地看著岳竇,「第一,邊關大敗的消息何時公之於眾……第二……太子殿下何時登基?」

  岳竇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這個問題……蘇太傅也想到了?」

  蘇亦點了點頭:「皇帝駕崩本就已經舉國皆怮,若此時再傳出邊關大敗,北羌犯境的消息,只怕會導致民心打亂……而且這消息恐怕也瞞不住多久了,自消息出來已經過了三日,估計也快傳到京城來了。」

  「那蘇太傅可有良策?」岳竇看著蘇亦。

  蘇亦搖了搖頭,緩緩說道:「良策說不上,只能算是如今當做之事——在消息傳來之前,應趕緊讓太子登基,穩住局勢,消息傳播開來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但只要龍椅上有人坐著,百姓心中也便有了主心骨了……到時候坊間肯定還少不了有散播謠言蠱惑民心之人,這個時候就要靠岳廠公的東廠多多留意了。」

  岳竇抖了抖拂塵,小退兩步,突然沖蘇亦彎腰鞠了一躬,蘇亦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扶:「岳廠公,你這是作甚?」

  岳竇直起身來,直勾勾地盯著蘇亦的眼睛,道:「蘇大人當得起老奴這一拜。」

  蘇亦有些不知所措,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

  只聽岳竇繼續說道:「聖上在世時,也是時常提起蘇大人的……說蘇大人你文采橫溢,心中自生浩然之氣,乃經世之才,有你做太子殿下的老師,是我閏朝之福。而且看得出來……太子殿下也是很尊敬蘇大人的……」

  「是,是嗎……」蘇亦半張著嘴,腦海里浮現出那個頑劣的孩子身影。

  岳竇難得地笑了笑:「哪能有假?昨日夜裡我與太子殿下談起登基的事,你猜殿下怎麼說的?他居然說,要他登基可以,但必須要讓蘇先生當上左相,來輔佐於他……老奴又問殿下,那樊翁怎麼辦,殿下便說讓樊翁好好養老,把位置給蘇先生讓出來,呵呵呵……」

  「呵呵呵……」蘇亦有些尷尬地一起笑著。

  「蘇大人你……」岳竇忽然眼睛一輪,斜瞥著蘇亦,「……不會是真想當左相吧?」

  蘇亦苦笑著擺手:「岳廠公說笑了,立之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且不說能不能坐上那個位置,只怕是剛坐上去……就會被吃得屍骨無存罷。」

  「蘇大人是明眼人。」岳竇眯了眯眼睛,而後又輕輕嘆了口氣,「這偌大個朝堂,看起來風平浪靜……其實就是個狼窩。」

  岳竇抬起頭對蘇亦笑了笑:「其實老奴有時候也會覺得,在這朝堂之上,做個太監反而要輕鬆得多。」

  蘇亦也對他笑了笑,不再言語。

  「蘇大人請吧,殿下應該等候多時了。」岳竇彎了彎腰,輕輕退了下去。

  蘇亦目送著岳竇離去,待看不到他的人影了,才提步走進了太學殿。

  大殿裡靜悄悄的,四周的窗戶也都關上了,光線很昏暗,也沒人來點個燈。

  大殿正中堆著一大堆的東西,蘇亦隔得有些遠,看不真切,遂慢慢走了過去,待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堆得有一人多高的,竟然全是太學殿中的書籍。

  蘇亦皺了皺眉,快步走了過去,從地上隨意地撿起一本,翻了翻,沒發現什麼不對。

  「先生……」一個聲音突然從腳下響起。

  蘇亦嚇了一跳,忙低頭看去,才發現陳勛原來就躺在這堆書上,之前竟然沒有發現。

  「你——你這是做什麼?」蘇亦習慣性地就想訓斥他,但腦中一轉,語氣便又緩和了下來,「躺在這裡作甚,怎麼不叫人點燈?」

  「先生,我不要讀書了……」陳勛的聲音悶悶的,是鼻子堵了。

  蘇亦蹲下來看著他:「為什麼?」

  「因為……」陳勛從陰影里抬起頭來,蘇亦這才發現他的一雙眼睛已經腫了,此時就這樣睜大了盯著自己,「因為……先生騙了我。」

  蘇亦訝然:「我,我騙你什麼了?」

  陳勛死死揪住了蘇亦的褲腳:「先生說過……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鍾粟……先生說讀好了書可以做到很多事……這是你告訴我的啊,先生?」

  蘇亦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是我說的。」

  「可是啊——!」陳勛突然一把把蘇亦推到在地。

  「——讀書能救我父皇嗎?!」陳勛抓起手邊的一本書就扔向了蘇亦,「你說啊——你說啊!讀書有什麼用?!」

  書被一本本地砸到蘇亦的身上,蘇亦半趴在地上,低下頭去,不閃也不避。

  過了許久,也許是陳勛砸得累了,他停了下來把頭埋在膝間嗚嗚哭泣了起來。

  「你說啊……嗚嗚……你說啊……讀書到底有什麼用……嗚嗚……」陳勛手中還死死地攥住一本書,書的封面已經被他抓在手中皺成了一團,「我……嗚嗚……我要把這些書都燒了……」

  「噠……噠……」腳步聲響起,是蘇亦悄悄站了起來,他輕輕走到這個孩子身邊坐下,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對不起……讀書救不了你父皇……」蘇亦輕聲說道,他嘆了口氣,「但是……它卻可以救更多的人。」

  陳迅抬起頭來,雙眼晶瑩。

  蘇亦低頭看著身邊這個無助的孩童:「這也是你父皇想做的……這個國家,還有很多人等著你去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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