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從史東維爾城裡活著走出來的人們,在那荒郊野嶺裡頭,點起了熊熊的篝火。
獵人們打來走兔爬熊,藥劑師們則是尋了些野果,舀點甘甜的山泉水燒開來。
把處理乾淨的獸肉都切成丁塊,往裡頭加入某些氣味獨特的香料,待到水面上咕嚕咕嚕冒出細密的蟹眼泡,再把柴火堆弄得緊密些。
火勢也就小了下來。
聽著泉水煮沸時的美妙聲響,倖存者們聊起白日裡的可怕遭遇,每每說起驚險一刻,總能惹得眾人提心弔膽。
圍著溫暖的火堆團坐成一個圓形,人們各自找上了夥伴,一刻也不捨得閒著,聊起家鄉的美好,妻子的溫婉,小館子的溫馨。
伴著一碗熱騰騰的肉湯下了肚子,一身的疲憊仿佛都在瞬間被清除了般,舒服得人直打瞌睡。
好一會兒的鬧騰之後,活下來的人們逐漸沉入了夢鄉中,在那遼闊的夜空中,祈求自己的思念能傳遞到守候在家中的父母妻兒。
夜色漸濃,那噼里啪啦的篝火聲也越發清晰了些,直叫人睡不著覺。
便有人起身結伴同行,向著營底周圍搭起的唯一一個帳篷走去。
悄聲向裡頭打了個招呼,躡手躡腳地湊到近處,低聲問道:
「恩人還沒醒過來麼?」
福爾科搖了搖頭,面色難看道:
「她傷成這樣,能活下來純粹是某樣東西在吊著命。
雖說有琪恩在治療,但說到醒來,我...說不準。」
「連牧師小姐的治療都比起作用嗎?
唉,福爾科小哥,你也別內疚了,恩人被傷成這樣,可我等卻幫不上半點忙,心中愧疚之情,實在是難以抒發。
又有位冒險者湊上來輕聲說道:
「我等湊了些謝禮,雖不能完全表達我等的感激之意,但都是些對恢復有所幫助的藥物,還望能對恩人有所幫助。」
說罷,冒險者從懷裡取出個小麻袋來,交到福爾科的手中。
道:
「能從那等險境中逃生,全依仗恩人的無私,多虧了她,我等還能坐在這裡慶賀死裡逃生的歡欣。
可這般美好時光,恩人卻看不得......」
那冒險者也是個感性之人,話說著說著,兩行豆大的淚便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福爾科見狀,趕忙安慰道:
「多謝諸位的好意,說實話,各位這幾日無微不至的護送,已是最好的禮物。
但為了讓希娜能早些醒來,各位辛辛苦苦湊出的這份禮物,我也就厚顏替她收下了。」
「能幫上忙自然是最好。
福爾科小哥,還有琪恩小姐,這裡已是帝國邊境。
隊伍裡頭,有些兄弟著急著回家看看,又不好意思來道別,只好由我們代勞。」
冒險者們深深地朝兩人鞠了一躬,便是福爾科連聲說「無需客氣。」他們亦久久不願把腰杆子直起來。
原因無他,能從那幾近必死的局面中活下來,眾人已是感激涕零,小小鞠躬,也只是為表敬意罷了。
第二天一早,決定返回帝國的冒險者們,一一與帳篷內的眾人道別,便也不再矯情。
他們中,有的人是受利維的邀請而來,有的則是打著發筆小財的心思,有的還是從凱雷將軍的軍隊中易容一番,抽調而來。
各自身上都背著重要的念想,便商量了下聚在一起,互相照應著往目標奔去。
留守下來,隨著希娜一行人而走的,大多是些閒散人士,少數兩個則是深感不安,就是福爾科親自去勸說,也非要待到希娜醒來才願意離開。
「福爾科!快來!」
察覺到琪恩在高喊自己,福爾科匆匆與將要離開的眾人道過別,轉身便往帳篷裡頭闖去。
「我剛看到,希娜她,希娜她......」
琪恩慌慌張張地道,說的話不清不楚,福爾科安撫道:
「慢些說,不急。」
琪恩大喘了口氣,平定下來,有些不太確定地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是方才我在照料希娜的時候,好像看到她的手指微微動了下。
匆匆忙忙把你叫了過來,結果她又沒聲響了。
呀!福爾科,你快看吶!剛才叫她名字的時候......」
琪恩驚訝地扯了扯福爾科的衣服下擺,跟著說道:
「我沒看錯,她又動了下手指!」
正當琪恩說這話時,希娜的睫毛微微顫動起來,但掙扎許久,仍是無力睜開眼睛來。
福爾科當機立斷,把藥物袋子往琪恩懷裡一塞,催促道:
「快,琪恩,瞧瞧這些藥材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我來調些藥液,你保持著治療魔法,千萬別斷開。」
琪恩點點頭,緊張的面上出了不少汗,探頭看了看福爾科手裡撐開的藥袋子,道:
「要那株十年份的回魂草,加些補充氣血的曼德拉參,桂子粉,再拌上那瓶白甘露,攪得差不多就行。」
挑出所需的藥物,福爾科跟著念了個魔法,捲起些清風,把幾株草藥都碾成了細碎的粉末,通通攪到白甘露裡頭。
「成色如何?」
剛想問一問藥效如何,福爾科忽覺手上一空,那瓶裝著黃褐色藥劑的小瓶子已經被琪恩一把搶過,微微撐開希娜的雙唇,小心地往裡頭灌著。
「能用,但不一定管用。」
「連你也沒底啊......」
福爾科嘆了口氣,看著喝完藥水又毫無反應的希娜,道:
「你都在這病床上躺了好些天了,怎的還不醒來?」
「她傷得實在太重,還都是些麻煩的內傷。恐怕是那時候在史東維爾城,過量的魔力連她的大腦都沖傷了。」
琪恩眼角綴著淚水,握住躺在病床上不知何時才能醒來的希娜,默默地在心底祈禱著神明的憐憫。
正當兩人唉聲嘆氣時,卻聽得一聲懵懂的喊聲:
「呃?福爾科?還有琪恩,你們這是在?」
兩人把目光一轉,在帳篷另一邊稍顯得簡陋的床上,半龍人赫爾晃了晃腦袋,看著帳篷內低落的氣氛,一時間有些摸不著腦袋。
他懵然地問道:
「我們這是活下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