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大義的妾室,痛心的母親

  好一會兒,老人家輕輕一哂:「老天爺倒真是公平,果真應了那句話,該你吃的苦,一點兒也躲不掉;當初她躲懶不願隨丈夫赴任,如今外放去肅州,怕是再也找不出理由不去了。」

  「四姐姐如今也長進了,斷不會與從前一般。」丹娘溫煦地笑著,「她不會找理由的。」

  「你如今與四丫頭倒是來往密切。」老太太好奇。

  「您不是說了,都是自家姊妹,況且又都在京裡頭,如何能視而不見的?」她挽著老太太的胳膊,將頭靠上去,語氣又綿軟又撒嬌,「這不是為了您老人家嘛,我也不想叫您擔心。」

  老太太嘴上不說,但心裡多少是怕丹娘從前的銳氣不減,恐她過於鋒芒畢露,反而傷及自身。

  這些擔心,丹娘都心知肚明。

  見小孫女如此冰雪聰明,老太太也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越發慈愛:「你明白就好。」

  因這事兒還沒下發明旨,丹娘並未告知趙氏。

  但老太太說了,還是提前告訴慧娘。

  畢竟旨意下達後不久,柳承易兩口子就要啟程赴任了,到時候留給他們準備的時間也很倉促,橫豎這事實改不了,不如提前備起來,等到了肅州也能多些餘地。

  丹娘聽進去了。

  她是個明快果斷的性子,從宋府離開,便讓馬車調了個頭直奔柳府。

  這會子慧娘還在忙活,聽門房傳話來,說撫安王府的姑奶奶到了,她還略驚了一下。

  「快快有請。」她忙擱下手裡的事情,快步迎了出去。

  姊妹二人見面,丹娘略呷了一口茶,便開門見山。

  話才說了一半,慧娘整張臉已然蒼白如紙。

  丹娘心中微微一嘆,語氣也忍不住和緩下來:「大約再過一段時日,明旨便會下來了,你先提前準備起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慧娘回過神,忙對著她謝了又謝。

  「你從未去過肅州,若是能請那些去過肅州的人問問,討討經驗,那是再好不過。」丹娘又提了一嘴。

  慧娘眨著眼睛,拼命逼退淚意,勉強擠出一抹笑:「多謝七妹妹提醒,我都曉得了。」

  從柳府離開時,丹娘遠遠瞧見了金姨娘。

  金姨娘就立在那一片花叢假山的後頭,只露出大半邊的身子,對著丹娘她深深福了福,也算全了一份禮數。

  回去的路上,新芽有些擔憂:「也不知四姑奶奶能不能準備好……或許,夫人這一趟去了還會叫四姑奶奶改了主意,叫那金姨娘跟著一道呢。」

  「誰知道呢?」丹娘也是沒個答案。

  她卻不知,自己剛走,金姨娘那邊就進了慧娘的屋子。

  「是大爺外放的消息到了麼?」

  見金姨娘一語道破,慧娘也懶得再瞞她,點點頭:「外放的州縣不太好,在肅州。」

  「那我跟著一起去吧。」金姨娘直接道,「我從前小的時候與父母一道在肅州生活過兩三年。」

  慧娘愣住了,原先六神無主的慌亂仿若被瞬間凝固。

  她抬眼,對上了金姨娘那沉靜的眸子。

  一時間,屋內萬寂無聲,就連呼吸都顯得格外緊張。

  從前,慧娘只覺得金姨娘是趁虛而入,奪了她在丈夫心裡的地位,縱然有自己最初不懂事的原因,但若無金姨娘,他們夫妻的感情不會落到今日這樣。

  那一日,丹娘出面說留下金姨娘在聖京。

  是在繡莊做繡娘也好,是留在府里伺候老爺太太也罷,橫豎是留下享福的。

  慧娘明白這決定是對大家都好,但也難免有些意難平。

  今日外放肅州的消息傳來,她最先想的,便是接下來幾年怕是會日子艱難,卻無論如何都沒想過金姨娘會改了想法,要與他們一道去。

  見慧娘不吭聲,只直愣愣地看著自己,她苦笑:「奶奶安心,妾身不是要跟著去搶大爺對奶奶的情分,只是……肅州確實貧瘠艱苦,奶奶又是千嬌百寵長大的,如何能吃得了這個苦?橫豎我在肅州住過,多少也了解些個,奶奶與大爺身邊多一個能伺候的,這日子也好過點。」

  突然,一陣難言的暖意從心頭湧起,順著呼吸一下子頂了上來,叫慧娘根本開不了口。

  別過臉,她穩了穩,才略帶哽咽道:「既答應了你,留你在京內,我就不會食言。況且……這是我那七妹妹的好意,拂了她的意思總歸不好,你就留下吧,肅州再難,總歸也有人生活,這是我應當的,又怎能再次推脫給你?」

  語畢,慧娘抬眼,清澈又朦朧的眼眸里盛滿了淡淡的溫柔:「就這樣吧,這段時日你先幫著我收拾,這一趟離京怕是要準備的東西有不少,有你在旁邊提點著,我也安心。」

  金姨娘嘴角微動,什麼也沒說。

  正如沈寒天所料,柳承易身上的傷勢大好後,宮裡便御發明旨,任命柳承易為肅州太守,下月二十五出發上任。

  太守一職,在職位上是有所提升。

  但明眼人都知道,聖上這是明升暗貶。

  柳承易不得聖心的消息瞬間在京內各個圈子傳開了。

  消息傳來,丹娘感嘆:「皇上還是心軟的,到底給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叫他們準備呢。」

  到了下個月,又是春夏交匯之際,氣候溫暖微熱,一路前往肅州也能少受點罪過。

  沈寒天:「聖上只是想給他一個教訓,並非真要了他的命。我這位連襟還是有點本事的,去年他奏明的治理上諫書就得到了聖上的誇獎。」

  如今朝廷正在用人之際,把柳承易發配去肅州,一箭雙鵰。

  撫安王府這頭並未對這個消息有多驚訝。

  柳府也是早早備了起來,旨意到時,也就塵埃落定,鬆了口氣罷了。

  但宋家那頭……趙氏哭天搶地,說什麼都不讓心愛的女兒離京。

  「肅州是什麼地方?!又冷又窮,什麼都沒有!我慧兒自小嬌寵著長大的,怎能吃得了這份苦楚?你那個女婿!!平日裡好的香的想不到她!如今獲罪了,遭殃了,卻要帶著我閨女一道受苦,憑什麼!」

  趙氏對著宋恪松又哭又喊,激憤不已。

  宋恪松知曉妻子的心情,便也不好開口說什麼,任由她哭鬧,他耷拉著腦袋坐在椅子上,面沉如鍋底。

  趙氏:「我不管他柳家怎麼想,但要這樣帶走我慧兒,門都沒有!!」

  「不然你要如何?」宋恪松抬頭,隱忍又克制地厲聲吼道,「這是陛下的旨意!你要抗旨不成?」

  「誰說要抗旨了,他柳承易做的錯事自個兒承擔便是,他不是有什麼金姨娘什麼銀姨娘麼,帶著她們一道過去,自有人服侍,別帶我慧兒就行!」

  「你休要胡鬧了好不好?上回慧娘就沒跟著去,這一趟是推不了的!」

  趙氏愣住了,瞬間眼淚湧出,糊了臉上的脂粉。

  她顧不上擦拭,只一邊落淚一邊搖頭,一隻手握成全重重擊打著胸口:「老爺!杳兒已經不在了……我、我只剩慧兒這麼一個閨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