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是個坑都跳

  夜半時分,丹娘迷迷糊糊的,卻聽屋外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她眼皮沉得很,人卻清醒著。

  待男人進屋走到床邊,她鼻息間儘是他那熟悉又略帶冷意的氣息時,才睜開眼。

  融融燈光下,丹娘眉眼朦朧,睡意惺忪:「可回來了?」

  「吵醒你了?」

  夫妻二人異口同聲。

  「沒有,我本就等你來著。」

  兩句話說完,她算是徹底精神了。

  瞧見丈夫眼下青黑,下頜處一片胡茬,與離家之前的白面俊俏的書生模樣判若兩人,她忍俊不禁:「快去收拾一下吧。」

  「好,我去去就來。」

  他剛應了,又遲疑片刻,道,「今日放榜,貢院內出了一件大事,與我同為主考官的公孫大人被人查出了徇私舞弊,聖上臨時認命了廖大人過來相幫,才沒耽誤了放榜的時辰。」

  寥寥幾句,聽得丹娘瞪圓了眼睛:「什麼……有人敢在這一屆恩科裡頭動手腳?」

  「往年都有,只不過不敢太過了就是,推選上來的人倒也有幾分真才實學,不算污了聖上的眼睛耳朵,這才沒有過多計較。可這一回——不一樣。」

  沈寒天頓了頓,「當年我被罰貶黜,也是……因為這樣的事。」

  頭一次聽他說起這段過往,丹娘忍不住坐正了身子。

  因還歪在被褥裡頭,她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

  男人見狀,忙蹙緊眉頭將人又按回了被窩裡:「你若想知道,待得空了慢慢與你說,夜深天寒,你可不能著涼,我去收拾了就來,咱們先歇下。」

  丹娘:……

  說罷這人徑直去了淨房。

  望著丈夫的背影逐漸遠離,她一陣無語。

  哪有人這樣的,說話就說了個開口,真是會弔人胃口。

  偏她又不是那種任性無知的婦人,也明白這男人這段時日怕是累得不行,如今這會子確實不適合追問。

  沒法子,丹娘只好強行按捺下心中的疑惑。

  這一過又是匆匆數日。

  幾日時光中,朝堂內外動盪不小。

  先是公孫大人的考場舞弊事件被揭發,緊接著便扯出了許多陳年舊案,連著好些當朝官員被牽扯其中。

  哪怕丹娘窩在內宅,也時不時能聽到這些新聞。

  早上那會兒是一個樣,中飯還沒上桌呢,就聽說又變了個樣。

  這日日變換,風聲鶴唳,鬧得好些文官都縮著脖子度日,生怕赫赫君威發作到自個兒頭上。

  有人倒霉,自然也有人能抓住機會。

  廖大人因此立功,官職原地就升了一級;馬秀蘭的男人文二也得了些聖恩沐浴,不但轉了要職的協管部門,還被聖上誇了兩回。

  最讓丹娘覺得驚訝的是娘家老爹,宋恪松。

  要說文臣裡頭最該戰戰兢兢的,就是宋家了。

  誰知宋恪松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一副忠肝義膽、一心忠君的模樣確實把老皇帝感動得不行。

  最關鍵的一點,宋恪松竟然還找出了多年前宋家被冤枉的決定性證據,連著這一次的震盪,直接送到了聖上的手裡。

  這下皇帝有了台階下,也有了證據在手,一邊安撫忠臣良將,一邊以摧枯拉朽之勢,快刀斬亂麻平息了這些動盪。

  幾個大案子分別審理,其中宋恪松就與沈寒天共同負責一起,一時間這翁婿二人的組合成了京中的美談。

  丹娘聽到時,一陣驚愕。

  她追著沈寒天問:「你是不是被逼的?」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若是旁人定然聽不明白,但沈寒天卻瞬間瞭然。

  他莞爾:「在夫人眼中,我那位老泰山就這般靠不住麼?」

  「不然呢?」丹娘翻了個白眼。

  「岳父大人當年能官拜宰輔,必有過人之處,何況當年他可是我朝最年輕的宰輔,若沒有一點真本事,如何能服眾?更不要說被聖上垂青了。」

  這話說得丹娘啞口無言。

  她抿了抿嘴角:「……那眼下這案子,你們倆有眉目沒有?」

  「既是岳父大人主導,我這個做女婿的從旁協助就是,有沒有眉目嘛……且看且審,問題不大。」

  丹娘:……

  因為這些事兒,宋家重新又成了聖京城裡的香餑餑。

  趙氏在一眾貴婦女眷里的地位水漲船高。

  大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丹娘回去看老太太時,就瞧見趙氏滿面紅光,在老太太跟前回話也是眉飛色舞的,恨不得將這些好心情通通都寫在臉上。

  老太太叮囑道:「雖說聖上如今又對我宋家有了眷顧之心,但你們也須謹慎,凡事切不可大意,要恭順謙卑才好。」

  趙氏忙壓了壓不斷上揚的嘴角,懂事道:「瞧母親說的,我都這把年紀了,如何不明白?還請母親放心。」

  她說著,又轉臉去看丹娘,「說起來還是咱們家七姑娘福氣大,如今誰不說撫安王府風光呢。」

  「不過是關起門來過日子罷了,什麼風光不風光。」丹娘笑道,「我是個什麼人,旁人不曉得,自家人還不清楚麼?不過是勉強糊著面子,不叫人看穿罷了。」

  語畢,老太太與趙氏一齊笑了。

  不過趙氏笑得多少有點言不由衷。

  又說了幾句,趙氏身邊的下人來回話,說是府里來了上回子定下的採買,要太太過去清點。

  趙氏這才起身告辭。

  她一走,丹娘忙挽著老太太的胳膊追問:「太太這是歡喜壞了,怎麼您還當著孫女的面敲打她呢?」

  老太太無奈:「你這嫡母向來容易得意忘形。」

  頓了頓,老人家只好說起了另外一樁事。

  原來是趙氏前幾日去人家府里做客,倒也不是什么正經的宴飲,不過是幾個平日裡頗有交情的貴婦太太奶奶們坐著一塊吃茶說笑。

  因宋府如今風頭正盛,趙氏自然也成了那些婦人裡頭最眾星捧月的那一個。

  人這一高興,就容易犯糊塗。

  趙氏也是一樣。

  她竟然隨口應下了一樁兒女喜事,不知哪個府上的太太開的口,說要把自家的庶女配給宋府嫡出的長子宋竹硯做妾室。

  丹娘大吃一驚:「啊?怎麼能這樣……」

  老太太說起來都有些火大,用力拍著沉香木做的桌案,手腕子上戴的一串佛珠都跟著噼啪作響:「誰說不是!這還沒灌兩口黃湯,只是吃茶都能糊塗成這樣!都是京內為官的,來日若是遇著運道東風,人家起來了也說不準,納人家正經閨女為妾,虧她想得出來!!」

  丹娘無語,有些不想說話。

  說白了,京內嫡庶之分其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嚴苛。

  尤其是官宦人家的閨女都是嬌客,都是錦衣玉食養著的。

  哪有人家正經閨女做妾的……

  分明就是對方給挖的一個坑。

  偏趙氏頭腦一熱,竟還答應了。

  「老太太莫生氣,那後來呢?」

  老太太嘆了一聲:「太太到底掌管了咱們府里中饋多年,如今膝下兒女子孫環繞,我總不能當眾拂了她的面子。只好與她關起門來細細一說——還好,她還不算個糊塗的,一點就透。」

  瞧著老太太一臉無語的模樣,她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