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雅撲哧一聲笑出來，新芽鬧了個大紅臉。
丹娘忙又勸著：「不礙事的，我自個兒清楚，若是不成我回頭再讓你尋來就是了，橫豎就睡一個晚上，有什麼不能適應的。」
新芽略一沉思，這才點點頭，順從了下來。
這一夜雖睡得不如府里，但解決了一樁麻煩事情，丹娘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安了下來，哪怕裹著粗布的棉被，也一樣睡得深沉。
天色蒙蒙亮時，莊子上的雞鳴就喚醒了她。
睜開朦朧的睡眼，還有點回不過神來，只聽身邊有了腳步聲靠近，不用她起身就能分辨出這是書萱。
書萱捧著熱茶過來了：「夫人可是醒了？外頭公雞打鳴呢，吵死了，原先我瞧著爾雅姐姐讓他們把那些個雞鴨攆遠些，還道夫人能睡得好點，沒想到一早又過來了。」
丹娘聽得好笑，瞌睡都跑了一半。
起身呷了一口茶，她笑道：「這是莊子上，莊子上沒有雞鳴犬吠的，那叫什麼莊子？爾雅也是的，這般難為人家公雞作甚？」
書萱聞言，忍俊不禁。
喝了一盞熱茶，丹娘只覺得渾身舒坦，四肢都舒展開來。
在書萱的伺候下換好衣裳，新芽剛巧也進來了，替她梳了個利落的髮髻。
丹娘也不在意這些個，只要頭髮光潤，不亂糟糟的就成。
「早飯好了，夫人現在就去用吧。」
「不忙，我想先去外頭逛一逛，你們幾個先吃了。」
她向來主意定，說了便無人反駁，幾個丫鬟哪裡會留下單獨先吃，都跟在她身後。
清晨的莊子籠罩在一層薄霧般的朝陽中，清涼舒爽，呼吸間儘是草木的爽朗氣息，立在田埂邊上，放眼望去，幾家炊煙裊裊，那勤快的婦人們早就拿著熱水在忙活了。
時不時還能聽見她們互相說話的聲音， 帶著雲州的鄉音，在這空蕩蕩的四周傳開來，如水波瀲灩，微波起伏。
丹娘眯起眼眸，頓覺心頭暢快。
昨個兒理了帳簿，將那些貪墨的銀錢都一一補償給了莊戶們。
原本以為能將那些領頭的管事懲罰了，就是最好的結果，沒想到他們還能拿到銀錢貼補，這些老實本分、樸實堅韌的老百姓們，頓時紅了眼眶。
紛紛跪在地上給丹娘磕頭，一邊哭一邊感恩戴德。
那場面現在她回想起來都覺得頭皮發麻。
果然不管過了多久，她內在的靈魂還是變不了。
讓他們起身，又安撫了好些，總算讓他們平靜下來，各家各戶派了一個代表來，根據帳簿上的金額一一貼補。
不夠的地方，由丹娘掏腰包補上。
以劉管事為首的這些人，貪墨了的銀錢自然不會每一筆都存著，一部分留了下來，一部分被他們拿去花掉了。
雲州雖不比聖京熱鬧，花樣多，但真要計較起來，還是有不少尋歡作樂的地方。
勾欄瓦舍內，美酒佳肴，左擁右抱，這銀錢如流水一般嘩嘩流淌，美人一笑，銀錢連個聲響都不會有，就這麼悄悄地從自己的腰包流向了老鴇的袖兜。
丹娘自然查到了這些，一面憤怒一面又感嘆自己來得太遲了。
這兩日將所有安撫都做完，再認命新的管事上任，她手頭的事情也就解決得差不多了。
眯起眼眸，她遠眺著那日頭一點一點爬了上來，逐漸將金輝溫熱灑向大地。
有些婦人看到了丹娘，忙不迭地一頭鑽回了灶台下頭，摸出好幾個熱乎乎的雞蛋放在籃子裡，一股腦給她送來。
她們不善言辭，經歷了風吹日曬的臉上早就不復年幼時的白皙，反而呈現出一種勤勞健康的顏色。
那一籃子接一籃子的雞蛋倒讓丹娘有些應接不暇。
她只好讓幾個丫鬟全都收下。
見自家大奶奶沒有推辭，這些婦人們抿著嘴角，羞澀又開心地笑了。
回去後，早飯已經擺好了。
丹娘親手剝了一顆雞蛋吃著，讚嘆：「真不錯，這可是在府里吃不到的滋味，你們也嘗嘗。」
雞蛋用柴火的餘溫一點點溫熟的，自帶了一種草木的香味，那蛋殼之下的滑嫩竟還帶了幾分烘烤的味道，確實不一樣。
幾個丫鬟嘗了，紛紛點頭。
丹娘又吃了一顆，忙用粥湯順了順，這才開口道：「回頭你們把這些雞蛋折算成銀錢，一應貼補給這些人家，他們攢這些雞蛋也不容易。」
「那夫人還收啊……」書萱懵懂天真。
「收下，是為了讓她們安心，瞧我收下之後她們多開心。若我不收，即便沒有損失，她們多少也會失落的。」
「這麼多雞蛋呢……夫人什麼時候才能吃完？」
丹娘頓了頓：「無妨，回頭散給咱們府里其他人嘗嘗鮮，總有個去處。」她又轉臉叮囑新芽，「這事兒交給你來辦。」
新芽福了福：「夫人放心，奴婢曉得。」
用罷了早飯，丹娘召集了其他人，來商議往后庄子上管事歸屬的問題。
「你們也知曉了，我也不瞞著你們，這一趟我回來就是為了收回我長房應得的莊子田產，除掉了那些個不聽話的，咱們莊子上少不得也要選個人出來，平日裡約束、打點、張羅的……是個辛苦的活。」
「選出來的人，要能服眾。」
「還要能周到全面，勤快能幹，本分踏實。」
她邊說邊托著茶盞，輕輕吹了吹，抬眼間一片溫和深邃：「你們只管提人選，至於這個人怎麼樣，咱們一處商量著來辦。」
原本下頭的人聽了這話還不敢吭聲。
陡然換了個主事人，又有劉管事那倒霉催的下場擺在眼前，他們寧願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也不願出頭。
還是徐婆子關鍵時刻頂了上來。
她推薦了自己。
「旁的不說，老奴專管莊子上一應婦人的勞作，輕便些個的活計都成，空閒了還能做針線貼補一二，往年都是這樣的，夫人若不信，只管尋人來問，一問便知。」
丹娘讚賞地點點頭。
其實這些管事各自擅長的，她都心裡有數。
原先派來盯守的家丁傳了好些有用的消息回去，她略微一整理，就已經把他們這些人摸得七七八八。
「既如此，那叫你專管這一塊，另外尋了三人從旁協助，不可一家獨大，有什麼事兒你們商量著來。」
徐婆子頓時喜笑顏開：「多謝夫人，老婆子保證將事情辦得漂亮了，定然叫夫人滿意！」
有了這麼一個領頭的，其餘的人也開始蠢蠢欲動。
丹娘呷了一口茶，索性開口直接點名。
每點到一人，她便直接準確地點明對方擅長的事兒，然後再一一做安排。
底下的人聽了，又是驚嘆又是畏懼，再無不服的。
不過一個多時辰，莊子上的一應事務都分攤好了，共計出了八個管事，另有從旁協助的也有三十多人。
如此一來，管事的權利就被分了開了。
眾人不用勞累太多，彼此又能互相監督幫襯，當真是再好不過的。
「先這麼著，若有不妥的，你們再來報我。待我回了聖京，你們也一樣如常，每季我會派人來查驗，若是一年到頭都做得好的，年關之時，我自有另外的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