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嬸母大吃一驚:「侄媳婦,你這話可是真的?那會子你們成婚後,你婆母就說了將產業交託於你手,不然她也不會這麼放心背上啊。」
丹娘早就猜到當初沈夫人一定是做了一番鋪墊的。
聽了這話,她眼眶越發紅了,強顏歡笑道:「論理,兒媳是不好說婆母的不是的,可……寒天與我說過,人生在世,這誠信二字最為難得,我雖是一介女流,但也明白不可張口渾說的道理,何況……她還是我的婆母。」
說著,她擦了擦眼角,「若是這些產業真到了我們兩口子手裡,我也犯不著懷著孕還走這一趟……」
她將聖京的事情挑了些要緊的說給長輩們聽。
當聽到沈夫人找來了自己娘家的侄孫時,眾人的面色都出奇地難看。
方才那開口說話的嬸母更是冷冷嘲弄:「當初說什麼來著,我就說她死性不改,偏你們護著,說是老大哥的遺孀,為了沈家開枝散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瞧瞧這哪裡是個婆母應該做出來的?!也就是他們長房這一頭好說話了,換成另外的人家,但凡是個烈性子的,如何能忍?」
「回頭鬧開了,一起丟人的還不是咱們沈家上下?」
這話真是一針見血。
丹娘也聽出了些許門道。
好像在自己嫁進來之前,沈夫人就有過其他的光榮事跡。
只不過這些都是老黃曆了,大約也不怎麼光彩,是以長輩們都面上訕訕,不接話也不阻攔,倒是讓丹娘聽得心痒痒的。
這麼一番交代後,眾人也認可了丹娘此番要重新置辦產業地契的想法。
在世的宗族耆老一同出具文書,再由丹娘送到官府,由官府那頭的戶房收驗,最後再重新蓋章,將新嶄嶄的地契送到丹娘手裡。
若是少了其中一環,這事兒也是辦不妥的。
最要緊的是,官府還要核對原先這一片田莊產業的歸屬,還要查驗沈老爺當年留下的遺囑等等,好多事情要忙呢。
若非莊子上這些亂七八糟的,丹娘怕是有的等。
如今柳暗花明,峰迴路轉,她心頭的一塊大石頭也落地了。
祭祀之時,她恭敬的姿態也得到了家族上下的認可,這可要比沈夫人當年得到的認同更多。
也不怪丹娘這事兒辦得順當。
去了一塊最大的心病,她也可以慵懶懈怠幾日了。
將那徐婆子與兒媳關在一處,她便回屋休息去了。
那婆媳二人一一對了話,越說兩個人越是心驚膽戰。
年輕媳婦聽了婆母這般荒唐的行徑,哭得眼睛都腫了:「娘,您何苦來的,咱們一家子安安分分地過日子不好麼?橫豎莊子上的收成不錯,每年的份例也有餘的,如今攤上這檔子事,豈不是、豈不是把咱們一家子都往火坑裡推?」
徐婆子這會也懊惱後悔,面如死灰,一聲不吭,其實整個人已經傻了,完全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原以為自己婆媳二人落入丹娘之手,少不得要受一番苦楚。
哪怕沒有皮肉之苦,也有其他的刁難。
卻不想,她們雖然被關在柴房裡,一日三餐倒是準時準點。
飯菜熱乎乾淨,竟比在家裡吃時,還要強上一些。
就是來送飯的丫鬟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的,說話也很尖酸刻薄。
不過想想自己先前做的那些事,徐婆子頓覺矮了半截,哪裡還敢回話……
就這樣關了兩日,丹娘再來時,徐婆子的態度已經來了個翻天覆地的轉變。
她淚眼婆娑,把自己知道的、能說的不能說的,全說了。
丹娘微微挑眉:「這麼說來,太太故意不歸還我長房的產業一事,你們也是知情的?」
「正是。」徐婆子連連點頭,「那會子老爺在的時候,當著眾人的面說了的,那時我男人還在,也是莊子上的得力管事,自然也要到老爺跟前聽訓話的,他回來與我說的真真的,半句不假。」
丹娘點點頭。
見主母沒有太多反應,徐婆子忙又說:「其實一開始老奴也問過,可一開口就被上頭壓了,他們說……太太才是沈府主母,長房大爺早就廢了,不中用了,往後這產業田莊的根本落不到大爺手裡。還說、還說……二爺才是太太最疼的孩子,這些必定是給二爺備著的。」
聽到這兒,丹娘心中有數了。
看樣子,從沈寒天雙腿被廢,雙眼盲了之後,沈夫人就沒怎麼遮掩過自己的想法。
哪怕明面上過得去,這些底下聽她號令的奴僕們心裡門清。
她一陣感慨,不由得替自家男人心酸。
這母親偏心偏到沒邊了……
得了徐婆子的話,丹娘略微思索片刻:「我這人不喜歡隨意處罰,也明白是人都有過錯這道理,你也清楚,你之前做的那些事若是捅破了,怕是不僅僅被攆出莊子這麼簡單的。」
徐婆子背後冷汗津津,趕緊撲倒在地,喉中哽咽一片。
她是真的怕。
「我呢,給你一次機會。」丹娘莞爾,「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了,若是做得好,前頭的事情一筆勾銷;若是不成,那你可不要怪我心狠了。」
徐婆子忙不迭地喊著:「大奶奶儘管吩咐,有什麼要我這個老婆子做的,老奴就是上刀山下油鍋都在所不惜!!」
她年紀大了,攆走就攆走了。
可她下頭還有兒子,還有孫子孫女。
不能因為自己一人糊塗,就害了一家子……
說到底,她雖貪慕虛榮,愛財短視,可終究也是個尋常人。
一頓飯的功夫過後,徐家婆媳二人都被放了回去。
新芽拿著熨燙好的衣衫進了燕堂,一面理著一面問:「夫人當真信得過她?」
「我信不信得過已經不重要了。」
丹娘彎起眉眼,「她在我這兒待了這幾日,還能完好無損地放回去,你猜莊頭上的那些個管事信不信她?」
新芽頓時明白了,笑得驕傲:「還是夫人您聰明,能想出這些個法子來,給我卻做不到。」
「孤掌難鳴,你給外頭那些人說一聲,叫守在莊戶上那些家丁看護著些個,莫要叫她一家傷著了,尤其是孩子。」
新芽心頭一暖:「好。」
卻說那徐婆子帶著兒媳回到家,剛進門,劉管事就追了過來。
「你回來了?你去哪兒了?!知不知道這些日子莊子上都快鬧翻天了!」
徐婆子如今一見劉管事,當真新仇舊恨一股腦涌了上來。
自己平日裡也是算規矩的,不過是愛貪點吃食料子,愛忙裡偷閒地摸兩把小牌,若不是這劉管事慫恿她,讓她跟著一起做這些個冒名頂替、偷拿主家份例的事情,她又怎麼可能攤上這檔子麻煩?
也虧得沈家那位大奶奶是個仁善的,沒有與她計較。
若非如此,就憑著那一日自己的作派,這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
想到這兒,她瞪起眼睛,沒好氣道:「你來做什麼?快滾快滾!我家裡頭不歡迎你!」
劉管事在莊子上風光慣了。
哪裡被這般對待過,頓時面子上掛不住,他也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