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劉管事是太太跟前的紅人,連帶著都瞧不上咱們幾個泥腿子出身的兄弟了,什麼事兒只管你樂意你便去辦,什麼時候想到過我們?」
「我可把醜話撂在前頭,這事兒橫豎不與我相干,我一沒出主意,二沒幫著一道,你可別想著拉我們下水!」
這話一出,立馬引起了眾人的贊同。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狠狠出了一通氣。
劉管事心裡把徐婆子罵了個狗血淋頭,也知曉這個當口可不能再惹了眾怒,急忙求爹爹告奶奶的,好話說了一籮筐,才勉強將這些人的怒火平息。
待所有人都冷靜下來,終於有人問:「大奶奶是在咱們莊子上丟了的,你可派人去城裡問了,大奶奶可有回府里?」
劉管事:「已經派了人過去了,這會子還沒回來。」
話音剛落,外頭回話的人就來了。
那半大的小子跑得飛快,衝進來連口茶都來不及吃,急急忙忙道:「大奶奶還未回府呢,我在門口問了,裡頭的門房丫鬟都說大奶奶去莊子上巡視了,怕是還要有個三四天才能回來。」
這話一出,眾人一半歡喜一半憂愁。
大奶奶沒回去,這意味著暫時瞞住了沈府上下;
可大奶奶也沒個下落,他們更不可能一直瞞著……
思來想去,劉管事道:「你們可要把嘴給我把嚴實嘍,對外說清楚,大奶奶可沒有在我們莊子上留宿。」
有人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接過話茬:「對對,沈家在城郊的田莊祖產也有不少,又不止咱們這邊的,說不準大奶奶就是去了旁的莊子上,這也是有的。」
大家對視一眼,忙都點頭應了。
明面上裝作丹娘從未來過的樣子,暗地裡再派人去找。
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劉管事與眾人商議妥當,便又去跟徐婆子耳提面命了好一陣子,他是真怕了徐婆子這滿瓶不動半瓶搖的性子了。
剛才有了個四五六,她就能炫耀出去個七八九。
原先就有人說她靠不住,劉管事還不信。
今日這事出了,他方才明白自己從前有多蒙在鼓裡。
徐婆子也怕得不行。
叫她裝作丹娘沒來過,她忙點頭應了,哪有不從的。
她巴不得這事兒跟自己撇得乾乾淨淨,一股腦都栽在劉管事那頭才好。
事與願違,她這頭剛剛送走了劉管事,一進門迎頭就被一隻麻袋給套了,剛要叫嚷出聲,又結結實實挨了一下,整個人暈了過去。
等到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柴房裡。
眼前一把椅子上坐著一位笑盈盈的年輕主母,瞧著柳眉杏眼,斯文清艷的模樣,不是沈家大奶奶又是誰?!
這一眼,可把徐婆子給嚇破了膽。
愣在原處,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丹娘不慌不忙穩穩地托著茶盞,輕輕呷了一口,笑道:「徐婆子好睡,這一覺可足足睡了三四個時辰呢。」
徐婆子慌忙回過神來,再也不敢辯駁什麼,當即跪在她跟前,渾身抖如糠篩。
「你這是做什麼?」丹娘好笑,「我還什麼都沒說呢,瞧你怕的。」
「大奶奶饒命……」
「快些起來吧,坐著說話。」
新芽上前,給徐婆子拿了一張小杌子。
徐婆子戰戰兢兢地坐了。
這會子落到了主子的手裡,她本就是個沒骨頭的,更不可能執意維護劉管事。
是以,丹娘問什麼,她答什麼,竟比聽了那聖旨還快。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她就已經吐得乾乾淨淨。
一開始還有些個拘謹不安,說到最後,徐婆子竟然老眼含淚,袖口不斷擦拭著,哽咽訴苦:「大奶奶有所不知,我們那莊子上都得聽劉管事的,老奴也是、也是沒得法子呀!」
丹娘意味深長地笑了:「是麼,可你家兒媳婦卻不是這樣說的,要不……我讓你們倆見一面,你倆再把話對一對?」
這話好似一盆涼水從頭澆下,凍得徐婆子呆如木雞。
丹娘起身離去。
經過徐婆子身邊時,爾雅冷哼一聲:「什麼東西,背主的玩意兒,回頭告了咱們侯爺,當心你的皮!」
徐婆子手腳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當她的兒媳婦被推進拆房時,這種恐慌害怕幾乎達到了極致。
見到婆母,年輕媳婦哭得梨花帶雨。
「你跟大奶奶是怎麼說的!!」她忙一把扯住兒媳的胳膊,嘶聲力竭問道。
「還能怎麼說……」兒媳婦眨巴著淚眼,很是無辜,「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嘍,大奶奶問我鑰匙在哪兒,我說什麼鑰匙,她就問了那屋子的,我就說是娘你隨身帶著的,貼身擺著的,准錯不了。」
徐婆子眼前一黑,再也撐不住,渾身癱在了地上。
卻說丹娘回到了燕堂。
雲州沈府的燕堂總是帶著幾分溫馨的氣息。
這裡,是她與沈寒天成婚的地方。
更是他們倆於一片荒蕪中,白手起家的歸處。
慵懶地躺在榻上,她細細回味了從前的過往,頓覺心頭踏實,這會子書萱送了一碗筍片臘肉火腿濃湯來。
「夫人,用一碗再歇著吧,您這一早起來就沒消停過。」書萱抿嘴一笑。
「難為你了。」丹娘接過來嘗了一口,「果真鮮。」
吃了半碗後,她又問,「書萱,這一趟把你帶著,叫你吃苦了,可還習慣?」
書萱搖搖頭:「比起幾個姐姐,奴婢還是多有不足呢,上回子老太太都訓過了,夫人這一趟帶著我,旁的不說就說這見識都長進了好些,哪裡還苦呢。」
丹娘瞧她眉眼清澈,知她說的都是真心話,頓覺安心。
主僕二人又說了一會子,爾雅回來了。
「夫人,方才官衙那邊送來的,說是已經都辦妥了,只消夫人在上頭簽個字就成。」
聞言,丹娘精神一振,忙伸手接過。
那是幾張嶄新的地契,上頭還有今年的特殊花紋,正中央一方鮮紅的大印蓋著,這是官府給的憑證。
這些……正是丹娘後來又去補了的祖產地契。
這麼一來,該納入長房名下的產業就到了她與沈寒天的手裡。
要重辦這些也不容易。
原先的地契憑證是在沈夫人手裡,對方無論如何都不願撒手,沈寒天又打定主意非要不可,眼瞅著母子倆就要鬧翻天,丹娘覺得還是自己暗中跑一趟,直接從源頭解決問題。
這也是為什麼她一回來,先緊著辦祭祖這件大事的首要原因。
想要湊齊沈家在世的宗族耆老、叔伯長輩,沒有一個像樣的理由可怎麼成?
中元節祭祖,天經地義。
況且他們夫妻也確實多年未回。
這一趟足以表達誠心,也叫沈家各個旁支心安了。
遠在聖京的沈寒天並未忘記老家,並未忘記先祖,這對他們來說就夠了。
那一日祭祖後,丹娘便在那些長輩面前交了個底。
當聽說他們成婚多年,實則並未拿到長房產業時,長輩們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