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丹娘不經意撩起眼皮望去,對上了沈夫人那雙宛如淬了毒一般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她掛在腰間的玉佩看。

  也是難為沈夫人了,隔了這麼遠,還能一眼看清楚,也不枉丹娘特地著這一身淺墨微藍的衣裳,更能襯得這塊玉佩,玉質清潔,雖不是什麼上等貨,但勝在上頭的雕花精巧別致,戴在身上倒顯得愈發平易近人。

  人群中,有未嫁的姑娘瞧見了這塊玉佩,驚嘆上頭的花紋樣子,忍不住與丹娘說多了幾句。

  丹娘笑道:「我也不知這上頭的花紋是怎麼來的,大約是工匠巧思,我也沾了光罷了,你若是歡喜,我送你可好?」

  說著,就要從腰間解下那玉佩來。

  那姑娘忙羞得臉蛋通紅,由身邊的母親一把拽過去:「快別鬧了,這位是撫安王府的夫人,小女嬌慣壞了,就愛個新鮮貪饞,夫人見笑。」

  「哪裡話,這姑娘瞧著天真爛漫,可愛的緊呢,我瞧著歡喜,今日又是好日子,瞧見了這麼好的姑娘,愛都愛不過來了,如何還會笑話?這位夫人儘管放寬心。」

  眾人聞言,紛紛笑了起來。

  又說笑一番後,主家派了人過來傳話,說是開席了,邀各位太太奶奶、小姐夫人入席。

  恭親王府的滿月宴辦得低調又不失奢華。

  尤其是桌子上的菜色,瞧著與尋常宴席上的差不多,嘗起來才知曉,這是人家府上培養多年的大廚才有的手藝。

  一口下去,鮮甜回甘,口齒留香。

  丹娘忍不住胃口大開,吃了個半飽才堪堪停筷。

  又有其他女眷舉杯敬酒,她少不得一一回了過去。

  直吃得半酣,臉頰微燙,丹娘才又繼續舉箸。

  這會子剛好上來了一碟子春筍燉火腿,鮮香撲鼻,當真是好吃的叫人舌頭都要吞下去了。

  她一面吃一面胡思亂想:什麼時候能叫馮媽媽過來恭親王府跟人家的廚子學習一下就好了……

  正想著,身邊忽而多了一個人。

  一抬眼,正是沈夫人。

  原來,不知何時,沈夫人與丹娘身邊的女眷換了個位置。

  「太太可吃飽了?」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問。

  沈夫人的嘴角微微上揚著,瞧著在笑,眼神卻冰冷:「我年紀大了,不像你們年輕的媳婦子,吃什麼都得味兒。」

  「那倒是,媳婦我沒見過什麼世面,這正經王府里的好菜當真是叫人慾罷不能。」

  丹娘刻意沒有放低聲音。

  這話席面上的人都聽見了。

  恭親王妃剛好過來,聽見這話,忙笑道:「你若是喜歡,回頭我讓廚房給你再備一份,你帶上回去慢慢吃。」

  「那敢情好,這殊榮單我這一份,可不許旁人來搶了。」

  眾女眷又笑得不行。

  尤其廖夫人,眼淚又笑出來了:「你這脾氣直白,倒是與我有幾分相像。」

  一旁的英國公夫人接過話茬:「你少在這裡占便宜了,你瞧瞧人家水靈模樣,你就是再生一回,也撿不著這樣的好皮子,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這位曹秦氏與周家交好,且廖夫人也與周家關係頗深,兩人因此甚是投緣,今日周家沒能來,反倒把她們倆湊一塊了,有說有笑的,歡樂得不行。

  丹娘擺擺手:「都怪我太好了,叫兩位長輩這般爭搶,回頭我輪流去二位家裡做客便是。」

  沈夫人見丹娘如此受歡迎,那些個女眷無論年紀、輩分都愛與她說笑,倒把自己給晾在一旁,心中的酸澀憤怒可想而知。

  待四周鬧騰結束了,沈夫人才又壓低聲音:「真是瞧不出來,你還有這般本事,哄得這些個高門貴婦如此高興。寒天是個正經的讀書人,怎麼就……叫你養成這樣吹捧的作風來了?」

  擦擦嘴角,丹娘擺好了面前的碗筷。

  她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也說笑夠了,剛好有力氣騰出手來料理身邊這個麻煩。

  「瞧太太說的,我這不是跟太太學的麼?太太從前不也是這樣在那些宴席間八面玲瓏?我雖不是什麼聰明人,但也不想叫婆母這般受累,自然要學這些個才是。」

  沈夫人被噎得不輕。

  目光往下,又落在了那枚玉佩上。

  這會子,沈夫人已經很清楚,自己手裡的那一枚肯定是假的,丹娘身上戴著的,也多半真不了。

  只是再一見這熟悉的花紋樣子,難免牽扯那一段多情的往事,她百感交集,卻又無法說出口。

  「你這牙尖嘴利的,我說不過你。」她深吸一口氣,「你這身上的玉佩瞧著倒是很眼熟。」

  「太太也覺著好看?」丹娘笑道,「我隨便在外頭買來的,當初就瞧著這花紋樣子別致,倒與旁的不一樣,這才戴著圖個新鮮。」

  「說起來,這花紋多半是訴情來著的,我平日裡戴著去參加什麼滿月宴啊、喜宴啊、壽宴之類的,那還算得當,若是要去什麼宮宴,或是更鄭重些個的場合,怕是就不合適了。」

  她邊說邊拿起那枚玉佩,置於掌心,輕輕把玩。

  眸光略顯輕蔑,抬眼間可把沈夫人刺得不行。

  「太太您說是吧?這些個兒女情長擺到明面上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況且這玉佩當真是不怎麼樣。」

  沈夫人怒火中燒,騰地一下起身離去,竟一個多餘的字都不留下。

  丹娘輕笑,目送著她離去。

  ——這就忍不了了?

  怪道是她珍藏的寶貝呢,連這一點點質疑都忍不了。

  這下丹娘越發好奇了,這玉佩的主人到底是誰?

  還有……沈夫人在外頭心心念念的那個相好,又是誰?

  沈瑞當真不是沈家的骨肉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充斥在她的腦海中,一遍遍沉浮,隨著沈夫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眼前,才漸漸平息。

  回到馬車上的沈夫人雙眸赤紅,滿是憤怒:「賤人,賤人!!」

  一雙手互相絞著,戴著的寶石戒指幾乎要割斷她的肌膚。

  可沈夫人卻好似半點感覺不到。

  直到春月進來,驚訝道:「太太!!您怎麼到這兒來了,奴婢還在裡頭找您呢!太太……鬆開些,仔細手疼!」

  沈夫人這才回歸神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通紅的眼眶噙著淚,裡頭盛滿了憤怒。

  春月不知內情,還道是自家主子在席間受了委屈,忙安撫道:「太太彆氣,憑他是誰,敢這般怠慢太太,怕是大奶奶也饒不了他!太太還是仔細些個,保重身子才是。」

  她一面說著一面替沈夫人輕輕順著後背。

  「我哪裡還能指望她?」沈夫人冷笑兩聲,「如今她都要逼死我了,我若還指望她,豈不是要把自己逼上絕路?好好好,好你個沈宋氏,你既已知曉,那就別怪我留不得你了!!」

  說著,她的眸光里一片狠厲,眉宇間滿是猙獰。

  這模樣嚇壞了春月。

  丫鬟如何能知曉主子的心事,只能惴惴不安,縮在一處,只求著別牽連到自己便好。

  沈夫人這一趟可把自己氣得不輕。

  丹娘這一招,並未真的給她的身體造成什麼傷害,但卻實打實地揭開了她心底一片瘡痍。

  回去後,沈夫人便病倒了。

  這一次是真的病了。

  不帶半點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