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母女連心

  乍一聽,這哭聲裹挾著冷風,倒是有股子陰森森的氣息。

  很快,陳媽媽就覺察出不對了,這分明是她閨女芬兒的聲音。

  她立馬一個箭步沖了進去,黑燈瞎火地也瞧不見裡頭的具體情況,心急火燎地便點燈便罵道:「你個小蹄子,好端端地跑府來作甚?回來就回來了,還不照個亮,倒把你老娘嚇得不輕,你是摔壞了三太太的東西了還是怎的,哭哭哭,哭個屁!趕緊收著點淚,別觸霉頭。」

  陳媽媽還道女兒是今日做錯了事害怕,才躲起來哭的。

  她一個做下人的,哪有那麼多細膩心思,張口便罵。

  待她轉過臉來,卻看見芬兒手持一把剪刀,那尖銳的一頭已經刺得她胸口一片血肉模糊。

  「你、你這是幹嘛!!」

  陳媽媽趕緊奪了下來,又驚又怒,「我不過是說了你兩句,你這丫頭怎這樣大的氣性?當著你老娘的面也敢這樣!」

  芬兒哭的眼睛都腫了,只覺得傷心絕望,又無從開口,內心的悲憤無法形容,被母親奪走了剪刀,她只能有氣無力地癱在床上,淚仿佛都流幹了,臉上的淚痕疊在一處,迎著那昏暗的燭火,仿若是兩道蜿蜒的傷疤。

  陳媽媽湊近了一瞧,心頭咯噔一下。

  女兒髮髻凌亂,早先戴的一支珠花也不見了。

  衣服扣子倒是齊整,不過掛在腰間的穗子也沒了蹤影。

  再仔細看看,那領口處似乎被人強行扯斷了,在那皙白的脖頸處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跡,微紅扎眼。

  陳媽媽呼吸不穩起來,一隻手緊緊抓住女兒的胳膊,壓低聲音:「是誰?!」

  芬兒嗚咽著根本開不了口。

  被陳媽媽逼問了半日,她終於哇的一聲哭出來:「我、我今日去後頭拾白果子,不想被二爺撞上了,二爺他、他……女兒怎麼掙扎都沒用,娘啊……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說到傷心之處,她撲進母親的懷裡,最後一點強撐著的髮髻也徹底散落,青絲垂下,遮住了芬兒那哭得通紅、傷心絕望的臉。

  陳媽媽整個人都懵了。

  他們一家子都是沈家的奴僕,芬兒更是家生子。

  雖說是奴籍,但這幾十年一直跟在沈夫人身邊服侍,不可謂不盡心,那會子周康兩位媽媽都還在的時候,沈夫人就說過,看在她們盡心盡力伺候一場陪伴一場的份上,往後就放了她們的奴籍,叫她們安安心心地過日子。

  陳媽媽年紀大了,做了一輩子的奴僕。

  這會子說放了奴籍其實對她影響也不大。

  她早已配人成家,孩子都這麼大了,不為自己,也是為了芬兒著想。

  老子娘都成了良民,那麼順帶著他們的女兒芬兒自然也是正經的良民,有了他們老兩口這幾十年來積攢的銀錢,還有芬兒出落的水靈能幹,待她再長大幾年,配個體面的生意人或是富庶的莊戶,正正經經做個正頭娘子,豈不美哉?

  一家子都懷著這樣的憧憬,把小日子往前慢慢過著。

  芬兒今年才剛剛及笄。

  陳媽媽想著多留閨女兩年,再把她嫁出去的。

  這下可好,全家人的希望都沒了。

  芬兒叫沈瑞給糟蹋了!

  好好的大閨女破了身子,又是這樣的出身,往後的日子要怎麼辦?就算配人又能找怎樣人家?不過是鄉下的賴頭鰥夫,要麼就是好吃懶做、愛打老婆的野蠻粗漢。

  一想到這兒,陳媽媽心疼如刀錐,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再看看哭得梨花帶雨,幾乎昏死過去的女兒,她拼命咬破舌尖,用這尖銳的疼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顧不上太多,她先給女兒檢查了一番。

  見到那慘不忍睹,滿是鮮血之處,芬兒羞憤到幾乎想死,而陳媽媽卻將那心疼又加上了一分。

  這也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疼愛的孩子呀。

  既然遭到這樣的毒手!

  她呼吸沉了沉:「這件事除了你和二爺,有旁人知曉嗎?」

  芬兒咬著下唇,搖搖頭:「那地方只有我和二爺,二爺許是喝多了酒……我聞著他身上酒氣很重。」

  昏暗中,陳媽媽臉上的神色陰狠暗沉,幾乎看得芬兒嚇了一跳。

  「好,你先收拾一下。」

  她咬著牙叮囑女兒,「好好洗乾淨了,換一身衣裳,臉上也好好弄清爽了,莫要叫人看出來。」

  說罷,她又指著那剪刀,一字一句道,「你老子娘還沒死呢,你要是個真孝順的,就把這些個給我丟到一邊,你若是沒了,叫我與你爹往後怎麼過?白髮人送黑髮人不成?」

  芬兒垂下眼瞼,嘴角顫抖著點點頭。

  「我回府一趟,給你告個假,就說你著了風寒身子不爽,又怕從過了病氣給府里的其他人,就在自家宅子裡好好歇著。」

  不過須臾間,陳媽媽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誰來都不許說,都不許露餡,明白?」

  芬兒又拼命點頭,可心中到底還是怕的。

  見陳媽媽轉身就要走,她一把拉住了母親:「娘,我、我現在怎麼辦?」

  「等我回來了再說。」說著,她從柜子里取出一隻藥匣子,「自己處理乾淨。」

  只留下這麼一句,她匆匆離去。

  陳媽媽的心也亂成一團。

  並非是她故意這樣潦草處理這件事,而是這件事要的就是快刀斬亂麻。

  只是到底心有不甘。

  或許沈夫人覺得自家那個二兒子哪兒哪兒都好,讓一個奴僕的女兒給他做小,都是一種抬舉。

  可在陳媽媽眼裡卻不是這樣。

  芬兒被給予厚望,即便只是個女兒,陳媽媽老兩口也希望女兒能本本分分、風風光光地過一輩子。

  給大戶人家當姨娘是什麼好差事麼?

  旁人不曉得,但沈瑞,陳媽媽多少還是了解的。

  就這麼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待正房尚且涼薄,新納的那蓉姨娘也貌美年輕,這才過了多久,就這樣急不可待,非要強拉著她閨女,將好好一個大姑娘給糟蹋了!

  越想越氣,陳媽媽一張老臉都煞白。

  到了沈府,她徑直進了沈夫人院內。

  這事兒,她還想先跟沈夫人通個氣,至少先問問這位的意思。

  若是沈夫人能給她家閨女撐腰,往後就算做姨娘,也有人護著了。

  誰知剛到門外,卻聽裡頭沈夫人與沈瑞正在說話。

  大約是時候不早了,這會子周圍都沒個守門的,婆子們去下頭的廚房弄熱水去了,丫鬟們又被支開,只有屋子裡兩個人。

  夜深人靜,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晰。

  只聽沈夫人道:「你今日又去何處孟浪了?怎麼總也不學好?」

  沈瑞嬉皮笑臉道:「母親哪裡話,我已經按照您和大哥說的認真辦差,好好做事了,近幾日還得了上峰的誇獎,還拿了不少賞回來,您給忘了?」

  想到那些精美的葛布,沈夫人又緩和了語氣:「還算你懂點事。」

  一句剛說完,她又厲聲警告,「別以為我不曉得你下午晌做什麼去了,你媳婦和蓉姨娘都是出挑的美人胚子,怎麼就收不住你的心?那個什么小丫頭也值得你去扯衣裳,也不怕弄髒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