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75】

  長公主在紫宸殿喝完一盞茶便告退了,元珣本想留她在宮中參宴,長公主推說有些乏累,元珣也不再勉強。

  待長公主走後,常喜公公弓著腰迎上前來,「陛下,沈老夫人已經到了榴花宮,一同隨行的還有河西府折衝都尉陳師衡的長女。」

  元珣不冷不淡的應了一聲,「朕知道了。」

  頓了頓,他又道,「前幾日青州送來的青梨,送一籃子過去。」

  常喜應了一聲,忙下去張羅了。

  待常喜提著一籃子青梨到達榴花宮,還沒進殿便聽到一陣活潑的說笑聲。

  小桃見到常喜來了,忙引著他往後殿走去,嘴裡解釋道,「我們家娘娘正和老夫人、表姑娘在後頭乘涼呢。」

  常喜緩步走著,笑道,「聽這笑聲,看來相談甚歡。」

  今日的陽光算不上強烈,後殿又種了許多花木,在這初夏時節熱烈的盛開著,綠蔭濃郁,花團錦簇。

  其中最為惹眼的莫過於那些石榴樹,綠葉繁茂,紅花燦爛,不少樹木還結出一個個小小的青色石榴果來,光是瞧著便是好兆頭。

  阿措和沈老太太等人便坐在庭中涼亭說笑,因著端午佳節,亭子四周都綁著艾草菖蒲,榴花宮上下無論主子還是宮人,手中都繫著五色長命縷。

  亭中石桌上擺放著瓜果、綠豆糕、粽子、紅雞蛋和雄黃酒,滿滿一桌子,很有節日氛圍。

  見常喜來了,阿措笑吟吟的打了聲招呼,又瞥見他手腕上空空的,便讓小桃給他也取了一條五色長命縷。

  按照風俗,端午節這日人人都要佩戴由五色絲線編成的長命縷,以表延年益壽的願望。

  常喜受寵若驚的接過那條長命縷,連忙謝了恩,愈發恭敬道,「陛下聽聞沈老夫人入宮了,特讓奴才送些青州特產的青梨來,好讓娘娘與老夫人、表姑娘都嘗嘗鮮。」

  阿措看了一眼那籃梨子,輕聲問道,「陛下呢,還在忙麼?」

  常喜道,「陛下還在勤政殿處理政務。

  不過娘娘放心,陛下說了晚間會與您一同用膳。」

  阿措歡喜的「嗯」了一聲,「那你幫我跟陛下謝恩,說我收到梨子很高興。

  還有,跟他說我今天才吃兩個粽子,沒有吃多,讓他別擔心。」

  常喜一一記下,待回到紫宸宮復命,元珣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他的手腕,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抿了抿唇。

  常喜見狀,忙道,「榴花宮裡可熱鬧了,每個宮人手上都戴著這麼一根長命縷。

  宸妃娘娘心善,還賞了奴才一根。」

  元珣淡淡的嗯了一聲,並未多言。

  他想,那小嬌氣包肯定也給他備了的。

  且說榴花宮裡。

  一襲暗青色長裙的陳暮雲拿起個青梨咔嚓咔嚓的咬了好幾口,毫不吝嗇的夸道,「這酸酸甜甜的味道真是不錯,小表妹,陛下對你可真好。」

  阿措笑眸彎彎的看著自家這位表姐,甜甜道,「雲姐姐喜歡的話,帶些回去吃。」

  陳暮雲聞言擺了擺手,「那不成,這是陛下特地送來給你吃的,我沾你的光嘗一個就夠了,哪裡能又吃又拿的。」

  頓了頓,她又一臉敬佩的看向自家小表妹,「我一回京城就聽到他們說陛下如何如何寵愛你,如今看來,傳言不虛!」

  阿措有些不好意思,輕輕笑了下,道,「雲姐姐,你繼續跟我說你在河西府的事吧?

  剛說到那剿匪的事,你真的跟去了麼?」

  一提到這些打打殺殺的事,陳暮雲三兩下將手中梨子啃完,立刻聲情並茂的講了起來。

  莫說是阿措了,就連一旁伺候的宮人們都聽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沉浸在陳暮雲的故事中。

  待她說完後,阿措忍不住拍了下手掌,「雲姐姐可真厲害!」

  陳暮雲擺了擺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面上卻還是帶著幾分小得意的。

  沈老太太抿了口茶水,放下茶杯道,「阿措,你可別誇她厲害了,姑娘家家的成日裡舞刀弄槍的算怎麼回事?

  都十八歲的大姑娘了,當前最要緊的是尋一門好親事才對。」

  一提到尋親事,陳暮雲就像蔫了的茄子似的,耷拉著腦袋,嘴裡小小嘟囔著,「成親多沒意思,成日裡困在個宅院裡頭,憋都要憋死了……」

  沈老太太搖了搖頭,「你啊你,當初就不應該讓你爹帶著你一起去河西府赴任的,好好一個姑娘家養成這般粗野的性子。

  若不是這次你大哥哥中了榜眼,你父親也恰好調職回京,你這婚事還不知道要耽誤多久!」

  關於陳家的事,還是陳家那位表哥中榜眼之後,沈老太太才慢慢與阿措說起。

  在這之前,阿措對於外祖陳家的事知之甚少,只知道生母陳氏死後,陳家便與沈雋撕破了臉,連帶著對沈老太太這位姑奶奶都冷淡了許多。

  關係真正有緩和,還是從去年沈雋被貶出京開始,陳家老太太知道沈老太太獨居在京中,到底不忍心,時不時也帶著家中兒郎姑娘走動走動,逢年過節也會去拜訪這位姑奶奶。

  陳家也沒想過要從入宮的阿措身上撈到什麼好處,縱然阿措後來被封為宸妃,陳老太太也只是高興的給早逝的女兒上了三炷香。

  直到今年春闈,陳家大少爺陳仲楷被點為榜眼,且並未按照慣例外放做官,而是留在中樞任職,陳家才意識到不太對。

  對此,陳老太太很是惶恐,去找沈老太太商量了許久,兩老人家得出一個共同結論來——

  阿措斷然不會開口為外家討好處,所以留陳仲楷在中樞,是陛下的決定。

  陛下用實際行動將陳家與阿措綁在了一起。

  前朝後宮息息相關,當寵妃可以不用倚靠家世背景,但若要更進一步,坐上後位,沒有一個好的家世作為支撐,這後位便很難坐穩,更別說日後誕下皇嗣,也是要有朝堂勢力幫扶的。

  沈家已經徹底爛了廢了,陳家雖不比從前的顯赫,但年輕一代皆是俊才,假以時日,定能再度興旺家族。

  陳家,便是陛下為宸妃選定的倚靠。

  且說陳家,陳老太太總共生了三個孩子,兩男一女,阿措生母陳氏便是小女兒。

  中榜眼的表兄陳仲楷是大舅舅陳師峻之子,而陳暮雲則是二舅舅陳師衡的嫡女,陳暮雲生母早逝,陳師衡與髮妻情深義重,不忍撇下小女兒,便帶著五歲的陳暮雲去河西府赴任。

  陳師衡心疼女兒年幼喪母,也不忍對她多加拘束,從而陳暮雲在粗野豪爽假小子的道路越走越遠,成天只想著打打殺殺,對成親嫁人毫無興趣。

  直到女兒十八歲了,陳師衡才驚覺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遂趁著這次回京述職的機會,將女兒帶回了京中。

  沈老太太一看到陳暮雲,便覺得她這直來直爽的性子,應該跟阿措能玩得來。

  想到孫女從小到大都沒交過朋友,如今懷了身孕,也沒個同齡人好好說話,於是便趁著這次端午將陳暮雲一起帶入宮中。

  事實證明,沈老太太還是很了解阿措的,兩個小姐妹一見如故,聊得很是歡暢。

  尤其聽到陳暮雲說起河西的奇異風景、奇聞軼事,阿措眼睛都瞪圓了,聽得津津有味。

  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眼見著天色轉暗,沈老太太也該帶著陳暮雲離宮了。

  臨走的時候,阿措還依依不捨的拉著陳暮雲的手,對沈老太太道,「祖母,你下次入宮還帶雲姐姐來玩好不好?」

  沈老太太笑了笑,「好,難得你們姊妹這麼投緣。」

  「小表妹,下次入宮我給你帶西街鋪子的蜜餞,他家是百年老店,味道可好了。」

  陳暮雲笑眯眯說著,還彎腰摸了摸阿措的圓肚子,哄道,「小侄子乖乖,姨姨下次再來看你和你娘親噢。」

  「除了蜜餞,還有話本、陀螺和傀儡娃娃!雲姐姐你別忘了!」

  「好,全記著呢,我還會騙你不成。」

  陳暮雲滿口應道。

  就在這時,元珣的轎輦緩緩行了過來。

  一眾人連忙行禮,道,「拜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元珣從轎輦下來,淡淡說著「免禮」,腳步卻是徑直朝著阿措走去,伸手扶起她,「朕說過你不用行禮的。」

  「那我下次不會了。」

  阿措朝他笑了笑,又介紹了著陳暮雲,「陛下,這位是我表姐。」

  陳暮雲連忙垂了垂頭,恭敬喚了聲,「陛下。」

  元珣神色淡漠的掃了一眼,「嗯」了一句,便看向沈老太太,問候了一下老人家的身體。

  沈老太太笑著回話,又道,「時辰也不早了,臣婦等便先告退了。」

  元珣扶著阿措的腰,目送著沈老太太他們上轎後,低聲道,「走吧,咱們也回屋去。」

  ……

  待馬車駛出宮門後,陳暮雲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胸口,感嘆道,「小表妹可真是厲害呀。」

  沈老太太緩緩抬眼,「怎麼說?」

  陳暮雲道,「陛下多可……呃,可敬啊,他剛從輦轎下來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我腦袋都抬不起來,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可小表妹卻跟沒事人一樣,這還不厲害麼?」

  在她們河西,一提陛下,可止小兒夜啼。

  就連自家號稱「陳大膽」的父親入宮述職前,都會緊張忐忑到失眠,述職草稿都來來回回念了幾十遍,生怕出了紕漏惹怒陛下。

  面對這般殘暴狠厲的帝王,小表妹卻沒有半分懼色,反而盡顯親昵小女兒姿態,就如同尋常夫婦一般親密無間。

  嘖,自己於百米之外取了山匪的頭顱算什麼?

  小表妹才是真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