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用晚膳的時候,阿措發現安秀姑姑和幾個眼熟的太監宮女不見了。
想到陛下以前的作風,她心裡猛咯噔一下,拿著筷子的手不由得捏緊。
元珣自然注意到她臉色變化,淡淡道,「飯菜不合胃口?」
阿措一怔,搖了搖頭,又抬起頭看著他。
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陛下,安秀姑姑她人呢?」
她心頭有些不安,雖然她開始沒有提安秀姑姑,但是陛下這麼聰明,他是不是猜到了?
元珣將她小心翼翼的模樣收入眼中,夾了一筷子桂花魚條到她碗中,緩聲道,「御醫交代了,你有身孕,情緒不能激動。
她盡說些蠢話影響你心情,朕便把她調到別處當差了。」
調走了?
阿措還是沒動筷子,只定定的瞧著他。
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你真的只是把她調走了,不是把她殺了?
元珣伸手捏了下她的小手,認真道,「朕答應過你儘量少殺人,不會食言。」
聞言,阿措這才鬆了口氣,雖然有些捨不得安秀姑姑,但只要人還活著就好。
她朝元珣露出個笑容,感激道,「陛下你這樣很好。」
元珣只望著她,淡聲道,「你卻做得不太好。」
阿措,「?」
元珣緩緩說道,「她在你面前挑撥了兩句,你就真信了她的話,跑來跟朕生悶氣。
難道朕在你心中就是一個見異思遷的人?」
聽到他這問題,阿措一呆,頓時心虛極了。
她眼神閃爍著不敢看他,垂下腦袋,小聲辯解道,「不、不是。」
元珣挑眉,佯怒般覷著她,「嗯?」
阿措見他生氣了,連忙拿起筷子給他夾菜,討好似的,「陛下,你吃,這魚特別香。」
元珣一動不動,只平靜的凝視著她。
他這灼灼目光,讓阿措更無地自容了。
思索片刻,阿措挪到了他的身邊,小手抱著他的胳膊晃啊晃,一雙霧蒙蒙的眼中寫滿真摯,「陛下,我知錯了,我不應該聽了別人的話,就開始懷疑陛下的。」
「……」元珣面不改色,心底卻是享受著這溫柔撒嬌。
阿措見他還不說話,抿了抿唇,也不管旁邊還有宮人,湊到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臉上仿佛還留著那溫熱的柔軟。
元珣眼波泛動,又聽到她軟軟糯糯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夫君,好夫君,你別跟我生氣了,好不好嘛?」
這誰能頂得住。
元珣神色柔了些,聲音低啞道,「算了,看你認錯態度好,朕這次就原諒你……」
眼見著阿措還要撲上來親親抱抱,元珣按住她的肩膀,輕咳一聲,「現在,坐下好好吃飯。」
阿措笑眸彎彎,「好!」
她這邊沒心沒肺的繼續吃著,元珣則是暗暗嘆了口氣。
這才剛懷上就這麼難以抗拒了,以後的日子……該怎麼熬啊。
月黑風高夜,萬籟俱寂時,長公主府卻格外熱鬧。
看著被送回來的安秀姑姑和一堆哎呦哎喲呼痛的宮人們,長公主美眸微眯起。
她慵懶的拉了拉披在身上的淺蘭色長衫,單獨將安秀姑姑叫進了屋內回話。
安秀姑姑跪在地上,老老實實把事情的起因經過說了,神色憔悴道,「殿下明鑑,老奴真的沒有半分對宸妃娘娘不利的想法呀。」
長公主的注意點卻不在這,而是問道,「常喜說,陛下想要遣散後宮?」
安秀姑姑怔了怔,磕磕巴巴道,「這,這是他自己的揣測,老奴也不清楚……」
長公主靜靜地坐著,漫不經心的玩著纖長的手指,忽的想明白了什麼,輕聲喃喃道,「難怪。」
阿珣所做的一切,並不是無端興起。
從一開始將昭妃送走,到調走沈家,除掉楚家,升她為妃,給予無上榮寵,還有本次春闈殿前唱名,點了那位陳氏子弟為榜眼(阿措外祖家)……
每一步,都是在為那小姑娘清除阻礙,鋪墊榮華。
長公主眸色漸漸變深,心頭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來——
一個男人真的可以愛一個女人到如此地步麼?
一開始,她以為父親是真愛母親,才會不顧風險的將她藏於府中,與她生兒育女。
可後來,母親被那老妖婆活活害死,回府之後的父親除了借酒消愁,寫一些酸溜溜文縐縐的悼亡詩,還做了什麼呢?
他連休掉那老妖婆都不敢,更別說替母親報仇。
後來不照樣納妾?
過的快活又自在。
再後來,她入了宮。
廢帝荀康的那位皇后,與荀康年少夫妻,為荀康生兒育女,對他掏心掏肺,最後落了個什麼下場呢?
她略施小計,荀康就廢了太子,將皇后打入冷宮,死生不復相見。
多年的情誼,抵不過新歡的幾聲嬌嗔。
呵,男人的愛情,算個什麼東西?
這個念頭根深蒂固的刻在她的心頭,反正與她而言,是斷然不敢相信這世間有什麼真愛的。
但現在……
自己的親弟弟,卻為一個小姑娘處心積慮,做到了如此地步。
長公主微微皺起眉頭。
安秀姑姑還當長公主是為這事發愁,連忙道,「殿下,是老奴無能。」
長公主回過神來,沉吟片刻,對安秀姑姑道,「算了,既然他有信心護住她,那就隨他去吧,我日後也不再多問了,省的惹得他們生厭。」
「是。」
安秀姑姑應了聲,見長公主沒其他吩咐,便很是自覺的退下了。
房門輕輕關上,長公主一個人靜坐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緩緩起身走到梳妝檯前,抽開一個隱秘的小格子,拿出裡頭的玉佩。
窗子半開著,可以看到冷色月光下隨風擺動的迎春花。
純白無瑕的玉佩在掌心散著絲絲溫潤的涼意。
她忽的想起那日花燈之下,司空曙泛紅的耳尖。
他喜歡她。
那他對她的心意,有幾分真,幾分假?
若是真的得到了她的回應,這份情意又能維持多久呢?
一堆疑問在心頭徘徊,許久之後,她抬眼看向窗外的月色,卻只剩下一個念頭——
一別也有兩月,不知道他在隴右可一切安好?
——
春去夏來,一晃便到了五月。
就在京城上下歡歡喜喜迎接端午的時候,尉遲虎風塵僕僕的趕入了皇宮,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直奔勤政殿。
面對龍椅上的元珣,曬得黑瘦的尉遲虎單膝跪地,抱拳哽噎道,「臣愧對陛下囑託,臣、臣沒有保護好子言……」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拳頭狠狠地砸在地上,嚎啕了起來。
元珣的臉色驟然一沉,手緊緊地按著長桌,俯身喝道,「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