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47】

  慕青慕藍走後的第二天,常喜公公就送來了兩個新宮女。

  這兩人模樣端正清秀,身材中等,年齡皆是二十左右,穿著一等宮女的藍色宮服,規規矩矩的站著。

  如果說慕藍算是沉穩,那眼前這兩位宮女簡直比慕藍沉穩百倍。

  阿措覺得她們倆瞧著不夠鮮活,就跟沒有靈魂的木偶人似的,但她也只放在心裡想想,面上還是很和善的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兩人異口同聲道,「奴婢們被派來伺候小主,以後便是小主的人,還請小主賜名。」

  阿措愣了下,還要自己取名?

  唔……

  她沉吟片刻,視線落在桌上那碟子沒吃完的全勝糕上,擺在上頭的是桃花樣式的和荷花樣式的。

  阿措看向兩宮女,伸手指了指,遲疑道,「那你叫小桃,你叫小荷?

  呃,如果你們覺得不好,我再想想?」

  兩宮女哪裡敢說不好,當即跪下來叩謝,「奴婢多謝小主賜名。」

  阿措讓她們起身,簡單聊了兩句,便讓安秀姑姑領著兩人先去住處安頓下。

  她自己則是老老實實的走到書桌旁,認認真真準備起今日的課業來。

  紫宸宮。

  因著全勝節的緣故,朝堂上下皆有五日休沐時間。

  元珣雖不用上早朝,但多年養成的勤勉習慣早已深入骨髓,所以用過早膳後,他便坐到了勤政殿看書。

  常喜那頭剛送了倆宮女去錦繡軒,正回來復命,卻不想在回來的路上撞見了楚纖纖。

  「奴才拜見楚容華,容華金安萬福。」

  常喜恭敬的行著禮,同時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這位楚容華一眼,心中也有了思量:這副精心的打扮,還有這去往的方向,看來這楚容華是要去找陛下?

  果不其然,他這念頭剛冒出,下一刻就聽到楚纖纖溫聲問道,「常喜公公,你這是從哪兒來呢?

  不知此時陛下可在勤政殿?」

  前一句問是客套,後一句問才是目的。

  常喜公公巧妙的避開前一個問題,只答道,「陛下這會兒應當是在勤政殿的。」

  楚纖纖面上染上幾分欣喜,笑道,「那便好。」

  頓了頓,她瞥向常喜公公,「我也是打算往勤政殿去的,正好與你一道走。」

  常喜自然答應下來。

  一路上楚纖纖旁敲側擊的問了不少皇帝的事,常喜沒有全答,也沒有不答,只挑著些無關緊要的應付著。

  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很快便到了勤政殿。

  看著那巍峨氣派的殿門,楚纖纖眼底浮現些許緊張,但在常喜面前還是沒露怯,只溫溫柔柔笑道,「還煩請公公替我向陛下通傳一聲,就說嬪妾容華楚氏求見。」

  「是。」

  常喜公公應著,「楚容華你稍等片刻。」

  說罷,他轉身就進去了。

  楚纖纖稍稍抬起下巴,眼角餘光瞥了眼身旁的雲燕,低聲問道,「我這髮鬢還齊整吧?

  妝容如何?」

  雲燕自然夸道,「主子你放心,你這樣美著呢。」

  楚纖纖唇角微微揚起,嬌美的面容也多了幾分自信。

  很快,常喜公公就從殿內走了出來,但說出來的話,卻讓楚纖纖唇邊的笑容凝固住了——

  他道,「陛下說了,他正忙著,沒空見楚容華。」

  楚纖纖晃了晃神,寬大的衣袖下狠狠地捏了捏手心,掌心傳來的些許疼痛讓她勉力壓制住了心底的情緒,讓她看起來不那麼失態。

  她並未立刻告退,而是笑容僵硬的盯著常喜公公,「可否煩請公公再通傳一聲,就說家父前兩日尋到了崔柳先生親制的名硯,墨紫雲硯。

  我此次前來,便是想將此硯台獻給陛下……」

  說起硯台,這還是楚丞相在宮外打聽到的消息。

  陛下這段日子一直派人在民間尋找天下名硯。

  但凡有點見識通文墨的人都知道,這天底下最好的硯台便是出自製硯大師崔柳之手。

  只是這崔柳是前朝的人物,如今流傳於世的硯台,不過寥寥幾方,其中最為出名的便是這墨紫雲硯。

  為了助女兒討得皇帝歡心,楚丞相可是花費了不少精力與金錢才尋到這方硯台,一拿到手便讓人送去了宮裡,半點不敢耽擱。

  常喜聽到楚纖纖的再次請求,有幾分遲疑,但想到面前這位是個背景強大的,也不好得罪,只得硬著頭皮道,「那行,奴才就再去替容華您問一問。」

  楚纖纖略一頷首,「有勞了。」

  不多時,常喜公公表情複雜的出來了。

  楚纖纖一見到他便連忙問道,「怎麼樣,陛下肯見我了?」

  常喜公公有點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訕訕道,「陛下說楚容華的心意他領了,硯台交給奴才便可。」

  楚纖纖,「……」

  看著她不可置信的蒼白臉色,常喜公公連忙補充道,「楚容華莫急,陛下雖沒召見你,卻說了晚些會讓人送一樣賞賜到你宮中,以嘉獎你獻寶之功。」

  聞言,楚纖纖臉色卻並沒多少喜色。

  她眸光幽幽的盯著那莊嚴的殿門看了許久,才側身朝雲燕頷首。

  雲燕將手中的雕花檀木盒子遞給常喜,常喜客氣的接過,帶著盒子就進去了。

  「主子,那咱們現在是……」雲燕小心翼翼的問,她能感覺到此刻自己主子極其不悅。

  「回去。」

  這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她倏然轉身,腳步走的飛快,仿佛再在這多呆一下,她受到的鄙夷與諷刺就更甚。

  閉門羹,又是閉門羹!

  他就那麼不樂意見到她麼?

  她一次兩次的費盡心神來討好他,他卻連見她一面都不肯!

  楚纖纖壓了一路的委屈憤懣,一回到明月宮就爆發了起來。

  噼里啪啦的杯碟古玩寶瓶摔了一地,她卻還不解氣般,趴在案几上忿忿的摳著桌子,含淚的眸中滿是怨毒。

  德容姑姑和雲燕在一旁望著,又怕又擔心又不敢上前勸。

  沒過多久,紫宸宮的常保帶著皇帝的賞賜來了——

  看著那一盆秀麗奪目的翡翠蘭,楚纖纖的臉色變得更加嚇人了。

  德容姑姑瞧出不對,趕緊將她扶到榻上坐下,擔憂道,「主子,你這是怎麼了?」

  楚纖纖死死地抿著嘴唇,胸腔里的心臟卻是咚咚咚的狂跳。

  她強忍住內心的風起雲湧,擠出一抹笑道,「我沒事。」

  也不等德容姑姑多問,她便將德容姑姑屏退了,又將雲燕喚到身邊,神色緊張道,「雲燕,你說陛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不然他送這樣一盆蘭花是什麼意思?」

  德容姑姑沒跟去行宮,自然不知道這翡翠蘭是怎麼回事,雲燕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陛下送來的這種蘭花,正是當初在行宮之時,主子送給昭妃的品種。

  在收了那些蘭花沒幾日,昭妃就驟然薨逝了,而她們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報,說是並未在昭妃的宮殿裡看到那六盆蘭花。

  雲燕趕忙端了杯茶水給楚纖纖,安撫道,「主子你莫要自己嚇自己,沒準陛下送這蘭花來只是巧合……」

  楚纖纖驚懼的搖著頭,接過杯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怎麼會是巧合呢?

  這未免太巧了點……不對,陛下他肯定是知道了些什麼?

  難道他懷疑是我害了昭妃?

  所以才來敲打我?

  不,不對,我就送了個花,哪裡害昭妃了……還是陛下知道了我與昭妃密謀的事?」

  她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害怕。

  坐立不安了一整個上午,最後楚纖纖還是沒忍住,執筆寫了封家書送出宮去。

  與此同時,勤政殿內。

  當聽到陛下說要將這方墨紫雲硯放入庫中,常喜有些疑惑的問了句,「陛下,恕老奴多嘴,你不是一直想尋一方好硯送給沈嬪主子麼?

  為何不將這方墨紫雲硯送去?」

  元珣的視線還落在書卷上,並未抬頭,只淡淡道,「楚家送來的東西,不乾淨。」

  他要送她,便要送最好的。

  這種不乾不淨、不清不楚的東西,送過去,反倒污了她的眼。

  常喜看了眼手中價值連城的名硯,「……」

  好吧,你是皇帝你高興就好。

  ——

  且說翌日傍晚,楚纖纖便收到了家中的回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只單單寫了「莫要輕舉妄動」六個字。

  楚纖纖本就被那盆蘭花困擾的一個夜裡沒睡好,如今看到這封信,更加惶惶不安了。

  父親都說了不要輕舉妄動,看來陛下那邊的確懷疑她了?

  剎那間,有關於皇帝的種種殘暴事跡在她腦海中一一閃過。

  他……他要是狠起來,會怎樣對自己呢?

  楚纖纖臉色蒼白的靠在軟榻之上,越想越覺得前路黑暗,毫無光亮可言。

  當日夜裡,明月宮就派了雲燕去長樂宮蔣妃那裡報病,說是自家小主風邪入體需得臥床靜養。

  蔣妃聽後,當即噓寒問暖的體貼了一番。

  第二日還派貼身大宮女送了些補品藥材之類的,做足了關愛后妃的姿態。

  楚容華這一病,就病了足足一個多月。

  眨眼間,秋日過去,伴隨著一場淒冷綿長的秋雨結束,人間迎來了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