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破六韓拔陵

  第254章 破六韓拔陵

  正光二年,三月一日。

  奚康生被執行死刑。

  奚難當和父親一同押送刑場,哭拜辭別父親。

  奚康生仍然志氣昂揚,全無悲傷,對奚難當說:「我父子為國而死,你為何哭泣?「

  有司驅趕奚康生赴刑場。

  天色已暗,行刑者數刀斬不死奚康生,刀砍到地上反而斷裂了。

  圍觀的百姓都發出哭泣聲,行刑的劊子手都被奚康生給嚇的手抖,最後在長官的催促下才終於將奚康生處死。

  而奚康生死後,奚康生的兒子奚難當也從容赴死,洛陽百姓都都敬佩這父子二人。

  兩日後,三月三日。

  江陽王元乂的親密盟友,從宣武帝時期就在內廷擁有巨大影響力的大長秋劉騰,病死於宮中。

  這個叱吒風雨了一輩子,臨死還將奚康生父子帶走的內侍首領終於是死了。

  接到宮內傳來的確切消息,最近稱病的陳留公主終於鬆了一口氣。

  劉騰是壓在所有人頭上的一塊巨石,無論如何,只要劉騰在,大家就不敢在宮內做小動作。

  現在劉騰終於死了,這塊石頭終於落地了。

  女史看著宮內的情報說道:

  「劉騰的義子為了爭奪劉騰的遺產大打出手,甚至還鬧出了血案。」

  「劉騰病死後屍體都沒人收斂,最後還是江陽王趕到宮中,才主持收斂了劉騰的屍體,但是劉騰準備好陪葬的珍寶,其中一半已經不知去向了。」

  「最後江陽王還是將剩餘的珍寶陪同劉騰入葬,聽說江陽王按照劉騰的遺願,將劉騰安葬在秘密地點,還殺死了給劉騰建造墓室的工匠。」

  陳留公主輕輕用手指敲打桌案說道:

  「劉騰這條老狗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死後必定沒有好下場,江陽王能如此對他,已經算是不錯了。」

  「只是光是這樣也無法掩藏墓穴的位置,若皇帝親政或者太后重新奪權,他必定是開棺戮屍的下場。」

  女史也點點頭說道:

  「殿下聖明,劉騰一死,江陽王對皇宮內的控制更弱了。」

  陳留公主點頭,劉騰剛剛死的時候,他的義子就為了他的遺產大打出手,根本就沒有一個能繼承劉騰威望的內侍,自然也沒有人能和劉騰一樣完全控制內廷。

  這次政變中,最大的受害者是奚家,皇帝和太后卻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

  甚至因為劉騰之死,太后和皇帝比以往更自由了。

  女史問道:

  「可是皇帝和太后在奚康生政變中都不敢出頭,還能對付江陽王嗎?」

  陳留公主笑著說道:

  「劉騰一死,江陽王必定更加瘋狂,他大權獨攬已經得罪了卿貴。」

  女史說道:

  「殿下的意思,是高陽王?」

  陳留公主點點頭說道:

  「近日我要去高陽王叔的府上轉轉,只要高陽王願意站在太后這邊,元乂被剷除就是遲早的事情。」

  高陽王元雍,是孝文帝的弟弟,也是北魏三朝第一工具人。

  在孝文帝時期,面對這位皇兄,高陽王元雍夾著尾巴做人,孝文帝曾經評價過這個弟弟:「吾亦未能測此兒之深淺,然觀其任真率素,或年器晚成。」

  這句話翻譯翻譯,幾乎等於指著元雍的鼻子說他是弱智了。

  到了宣武帝時期,對於這個被父皇欽定過「弱智」的叔叔,宣武帝還是非常親近的。

  宣武帝一朝,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提拔外戚和近臣斗宗室,包括彭城王元勰在內的一干有能力宗室都被宣武帝幹掉了,為了維持自己「團結宗室」的體面,宣武帝不斷給高陽王元雍升官,給他宗室之長的地位。

  後來宣武帝死後,元雍被權臣於忠廢掉,於忠倒台後又被胡太后當做宗室吉祥物請出來擔任宰相。

  清河王執政的時候,也讓元雍做宰相,實際上他也就是負責勸諫一下皇室要節儉,沒有做過什麼有用的貢獻。

  一邊勸諫皇帝節儉,一邊高陽王府是整個洛陽最豪華的宅邸之一,河間王元琛(被元深綠的那個)和元雍鬥富,也被元雍壓過一頭。

  高陽王的勸諫實在沒什麼說服力,每次也都是朝堂做做樣子,沒多久就恢復如初。

  江陽王元乂是皇室遠支,單獨執政缺乏合法性,也將高陽王抬出作為宰相,實際上也不給他任何權力。

  對於這個叔叔的能力,陳留公主和自己的父皇看法是一致的。

  可偏偏如今在皇室宗親中,高陽王元雍已經熬成了宗長,在宗室中擁有巨大的影響力。

  如果孝文帝看到這個被他評價為「任真率素,或年器晚成」的蠢弟弟,成為左右朝局的重臣,怕是要從陵墓中氣的坐起來。

  陳留公主看的很準,元乂執政的基礎,就是劉騰代表的內廷勢力,以及他自己代表的宗室卿貴勢力。

  內廷勢力已經隨著劉騰病死而煙消雲散了,元乂作為宗室疏屬,沒有讓所有宗王心服口服的影響力。

  如果能聯合高陽王,即使高陽王是個蠢貨,也能將元乂鬥倒。

  這要比靠著奚康生冒險發動政變可是要安全多了。

  接著陳留公主咬著銀牙說道:「給那傢伙寫信!讓他多送點東西進京!上次為他求官幾乎要掏空本宮了!」

  奚康生被誅殺,牽連了不少忠於皇室的禁衛。

  陳留公主果斷出手,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將這些保護了下來。

  這當然又花費了大量的金錢。

  這些人被陳留公主安排在建陽里,日常又是一大筆開銷。

  陳留公主看向西方,關中戰事焦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才有機會出洛陽。

  ——

  「怎麼樣了?」

  高歡雙手都是血,不過這不是人血,而是難產母羊的血。

  年輕的牧醫說道:

  「過冬的時候營養太差了,母羊根本沒有力氣將小羊生下來。」

  高歡看著畜棚,僅僅是這個畜棚,就有十頭難產而死的母羊。

  這還是靠著身邊這個蘇澤留下來的牧醫學徒的幫忙。

  高歡嘆息一聲,這還是自家的畜棚,他在過冬前還是儲備了一些牧草。

  那些更加偏遠的部族,難產而死的母畜不知道有多少。

  高歡對著牧醫說道:

  「難產死的牛羊,宰殺了送到城外去,施給災民吧。」

  高歡心思沉重的走出了畜棚,草原上的災禍往往是連著來的。

  冬季白災,僥倖存活下來的牲口,也會因為營養不良難產或者產下死胎,這就會進一步減少畜群的規模,導致更大範圍的饑荒。

  在資源極度匱乏的情況下,牧民們為了活命,就只有互相爭搶這唯一的選擇。

  這也是鎮將楊鈞的辦法,鎮將府已經不再受理各部族之間的爭鬥裁決,越是遠離城鎮的地方,你死我活的叢林法則取代了原本微弱的秩序,很多部族的人連同牲畜都這樣悄然消失了。

  ——

  六鎮,沃野鎮。

  沃野鎮的情況其實要比其餘五鎮好一點。

  因為河套地區土地肥沃,沃野鎮能得沃野之名。

  不過今年冬季的白災,同樣對沃野鎮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僥倖從白災中存活的牲畜,又面臨母畜難產的災害。

  破六韓拔陵手持木仗,幫助一頭難產的母馬生出了馬駒,這頭母馬的主人千恩萬謝,送上了肉乾作為謝禮。

  破六韓拔陵拒絕了淳樸牧民的饋贈,這個部族已經開始餓死人了。

  看著骨瘦嶙峋的牧民,破六韓拔陵看向了沃野鎮城的方向。

  現在的沃野鎮,已經堆滿了乾草,只需要一個火星就能點燃。

  離開了這個部族,在一條解凍的溪流邊上,破六韓拔陵的親信子弟聚集在他的身邊。

  破六韓拔陵將天下分為了十二方,每一方都派出一名使者煽動起兵,這些使者在他的體系內被稱之為渠帥。

  除了自己的弟子和親信之外,破六韓拔陵也不吝嗇團結其他想要造反的力量,比如武川鎮附近的衛可孤,也被破六韓拔陵封為一方的渠帥,將武川附近的信徒名冊都交給了衛可孤。

  「真王,孔雀渠帥已經在涇州準備好起兵了。」

  破六韓拔陵微微點頭,去年他就派遣破六韓孔雀南下,想要聯絡高平郡的胡琛所部造反。

  可是沒想到新任的高平郡守于謹剛剛到任,就控制住了胡琛和部將,讓高平郡沒能造反。

  破六韓孔雀也被牽連,好不容易離開高平郡後,秦州的莫折父子已經殺刺史造反,自立成王了。

  在莫折父子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他們當然不願意「加盟」真王的事業,那時候他們忙著推出「秦王」這個自主品牌。

  後來莫折大堤身死,莫折念生被擒後,莫折天生改變了策略,護送破六韓孔雀進入涇州。

  涇州百姓因為奚康生在任的時候大造石窟和佛寺已經民怨沸騰了,涇州本地豪族也因為官府的盤剝而怨聲載道。

  而北魏的民間信仰駁雜,破六韓拔陵早就派遣弟子進入涇州傳播他的「新世界說」,積攢了不少秘密信徒。

  因為奚康生的爛攤子,涇州刺史空缺,主政涇州的是涇州別駕金煨。

  金煨,匈奴人,他這一支也大有來頭,他的祖先是西漢武帝時期著名大臣金日磾。

  金日磾是被霍去病擊潰的休屠部,被俘獲後成了漢武帝的馬奴。

  依靠著對漢武帝的忠心,以及辦事小心謹慎,金日磾最後成為漢武帝的託孤重臣,霍光還將女兒嫁給了金日磾之子。

  金家一直在傳承至今,已經成為涇州重要的一股力量。

  破六韓孔雀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他單槍匹馬進入涇州刺史府,和金煨詳談了一夜,最後金煨答應他起兵反叛北魏。

  破六韓拔陵的臉上並沒有太多欣喜的表情,高平也好,秦州也好,涇州也好,都只是他布置的偏師。

  如果能夠起兵,牽制北魏的兵力最好。

  關鍵還是要看六鎮。

  破六韓拔陵對著信徒和弟子們說道:

  「建立理想之國的時機就在眼前,這將是一個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位置,享受平安喜樂一生的新世界。」

  「這是一個賢明的王者高坐在王座上,公正裁決一切衝突,解決裁定一切爭端,讓所有人都能各安其所的新世界。」

  信徒們眼中放出狂熱的光芒。

  破六韓拔陵在他們心中,就是上天降下的聖王!

  他能夠理解百姓的痛苦,個人的品德十分的高潔。

  他沒有妻子,沒有子嗣,將一切都獻給了造反事業。

  他沒有個人的財產,只穿著粗麻布的衣服,手持一根普通的木仗往來於六鎮的荒野間,給部民和牲畜治病。

  破六韓拔陵從中年「悟道」開始,足跡就遍布了六鎮,培育發展了一大批的弟子。

  這也是在蘇澤穿越前的歷史時間線上,破六韓拔陵一起兵,整個六鎮就迅速相應。

  要知道六鎮可不是連著的六個小鎮子,而是橫跨整個北魏北部疆域的六座防禦要塞,從最西邊的沃野,再到最東面的懷荒,騎著快馬也要奔馳一個月才能抵達。

  這時候,幾名信徒壓著一個年輕人來到了破六韓拔陵面前。

  「真王,這孩子私自逃離了匠村。」

  這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六鎮青年,他桀驁的掙扎著說道:

  「真王!我不要做匠戶,我要上陣殺敵!殺了那狗配的鎮將為我阿爺報仇!」

  破六韓拔陵看向青年稚嫩的臉,露出慈悲的表情。

  匠村是破六韓拔陵搜集工匠,負責打造兵器的地方。

  這些匠村一般都藏匿在山中和曠野中,不分日夜的製造兵器。

  因為是乾的造反的買賣,所以匠村看守非常嚴格,禁止匠戶自由出入。

  破六韓拔陵都不用聽,就知道這是一個被鎮將迫害的六鎮民。

  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們的故事可以講上幾日幾夜,破六韓拔陵摸著青年的頭說道:

  「孩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你的位置是工匠不是武士。」

  這個匠戶倔強的說道:

  「真王!我能掄動鐵錘!我也能上陣殺敵!」

  突然間,破六韓拔陵的木仗砸在了這個年輕的匠戶腦袋上,腦漿混合著血漿崩裂開。

  破六韓拔陵的信徒和弟子習以為常,這個年輕匠戶還沒反應過來就倒地身亡。

  破六韓拔陵拄著木仗說道:

  「這世間的紛爭,就是因為欲望而起的,欲望就來自於想要脫離自己本該有的命運。」

  「匠戶就應該打造武器,武士就要上陣殺敵,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安其所,才是我所要的新世界。」

  「將這個孩子埋在匠村的鐵爐下,看守那座匠村的武士都處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