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到梁意指定的地方之後,打開門,跟想像中的髒亂差不一樣,屋子裡面很整潔,比之前蘇凌給他的屋子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周六早上,梁意進臥室看見程歡那邊的床頭柜上的水杯空了,就給她重新倒了一杯,然後出門。
沈風早上還在睡覺就聽見嘀嘀嘀的聲音,他找了一會兒才找到聲音的來源。
戴上眼鏡,沈風摸著鏡框,「以後早上能不我就不找我,我昨天晚上...」
「沈風,我現在在去醫院的路上,你跟我一起,沈一枝今天可以辦理轉院了。」
沈風二話不說直接起身穿好衣服,沒有十分鐘他就出門了。
「我知道了,我現在去。」
沈風在病房裡面看著沈一枝,,按道理說,這麼多年被病痛折磨人應該變得形銷骨立,但是沈一枝不是,她還是跟年輕時的身材差不多,完全看不出有七十歲了。
沈風拿起一杯牛奶,「一枝啊,要不要喝牛奶啊?」
沈一枝盯著沈風看,然後突然一下伸手把沈風手裡的牛奶拍走,掉在地上。
「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喝。」
沈風把牛奶撿起來,「我怎麼...」
我怎麼會是外人。
但他只是把牛奶重新放到桌子上,「這些」,他指著桌子上的東西,又打開柜子指著裡面,「全都是柳智給你買的,能不能吃?」
「柳智?柳智給的能吃...柳智是我愛人,他...」,沈一枝不太清明的眼睛流下眼淚,「他特別愛我,只是走的太早了,我特別特別的,想他,都是陳宣不爭氣,都怪他...把我女兒害死了...我女兒...都是陳宣的錯!」
沈一枝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一枝啊,沈一枝...姥姥!」
沈一枝突然沒了聲音,她轉過頭看著沈風,突然尖叫,大喊著:「你不是小風!你不是的!」
沈風沒辦法只能叫來護士。
「病人家屬,不要刺激病人引發情緒激動,這對病人不好。」
沈風低頭看著護士,「知道了。」
沈風從病房裡出來,看見梁意就在門邊坐著。
他踢了一下樑意的輪椅,「在這聽牆角啊?」
梁意卻被時間拽著往後,回憶起那場大雪裡,他躲在深巷,也被一個人踢了一下輪椅。
「沒」,梁意低著頭,我們走吧,會有保鏢守在這裡,護工會照顧她。
「行」,沈風看著梁意,問了想問卻又一直沒問的話,「現在馬上都夏天了,你還天天戴個口罩,帽子,穿個長袖,不熱啊?」
「不熱。」
梁意在回家的路上看見程歡打來電話。
「喂,怎麼了?」
「你早上吃早飯了嗎?」
梁意坐在車裡,心情突然就變好了,「沒有,所以現在肚子好餓。」
程歡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梁意的笑意。
「心情這麼好,事情辦完了?」
「辦完了啊,現在在回家的路上。」
「好,等你回來。」
楊意早上醒來,走到大廳的時候突然覺得家裡好空,不行,他得把張訣抓過來。
他走到車庫,剛想上車的時候,聽見了外面的鳴笛聲,「少爺,我送你吧。」
楊意沒多想,直接上車。
車開到半路,楊意說要去買點東西就下車了,回來的時候手裡提著定製的衣服。
心裡想著,張訣看見肯定一邊說自己已經有很多衣服了然後一邊喜滋滋地打開盒子,拿出衣服換上。
想到這,楊意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揚,本來想到張訣家的時候再給她打電話,但是他沒忍住。
「餵」,張訣剛醒,聲音軟綿綿的,「打電話什麼事。」
「沒事,就是想你了,特別特別想。」
張訣覺醒了一大半,「大早上的,幹什麼這是。」
楊意手肘撐在車窗上,吹著風,「你猜我現在在幹什麼。」
張訣在床上翻了個身,笑著說:「我猜你現在在來我家的路上。」
「哇,哈哈,你怎麼這麼聰明啊。」
笨蛋,因為你每次想我就會來找我啊。
張訣起身走到衛生間,開始洗漱,「那你路上小心點,開車的時候請不要分心好嗎?」
「今天不是我開車,是司機開。」
「那你是不是要和我聊很久。」
「那是...」
楊意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司機說:「少爺,這車的剎車壞了。」
楊意捂住電話,跟張訣說現在有點事然後就掛斷了。
「怎麼回事?」
「不知道」,司機冷汗已經下來了,「踩剎車一點反應都沒有。」
楊意看著前面的十字路口亮起紅燈。
不會的,不會的...
現在打開車門跳下去的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被車軋死。
不跳的話就會發生車禍死亡。
怎麼辦?
楊意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手扶在司機的肩膀上,「你過來坐到后座上。」
「那前面...」
「前面別管,你先過來。」
司機到后座之後,楊意看著他,只猶豫了一秒,然後抱住司機的頭,帶他一起蹲下來。
司機僵在楊意的懷裡,在被撞之前哭著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少爺。」
「嘀!嘀嘀!」一旁的大貨車在正常行駛突然看見面前冒出來一輛轎車立馬鳴笛踩剎車。
可是已經遲了。
貨車直接撞上楊意所在的車,楊意被衝擊力帶到玻璃窗,玻璃飛濺,車子直接從空中翻過來,重重摔在地上滑了十幾米遠,直接撞到馬路邊的燈柱子。
楊意抱著司機的手泄了勁,身上全是血。
司機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大貨車的司機下了車,第一時間去確認車內人的情況。
「喂!喂!」,貨車司機嚇得跪在地上大聲哭泣,路過的人報了警。
「快點把人拉出來啊。」
司機看著說話的人,「死了...人死了啊!」
站在旁邊的人拍了一下司機的頭,「你怎麼知道死了?」他抬頭看著周圍圍著的人,「我們一起把人拉出來。」
說完他開始扯裂開的車門,眾人和他一起,大貨車司機站起身,也加入他們。
司機先被救出來,那個剛剛很積極的人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然後大喊:「還有呼吸!」
之後他們開始救另一個人,楊意整個人以不正常的體態縮在車裡,除非把車拆了,否則僅靠他們,根本沒法把他拉出來。
有個人摸著車,低頭,手摸到濕濕滑滑的東西,他抬起手聞了一下,大驚失色,「快讓開,這車要爆了!」
剛剛那個很積極的人聽到車要爆了悄悄地退出,然後上了一輛車。打開窗戶往人群那邊看。
「砰,砰!」
整輛車被巨大的火焰吞噬,發出燒焦的味道,黑色的煙升向蒼穹。
「開車。」
「喂,老闆,人死了。」
「知道了。」
那個被楊意保護的司機被抬上救護車,警察把大貨車司機帶走,不斷變大洶湧的火勢被滅火器撲滅。
疏散完人群,一輛殘破不堪,焦黃的車出現在鏡頭裡。
張訣看著電視裡播報的新聞,發生車禍的地方是楊意每次來找她必經過的十字路口。
她打電話給楊意。語音傳來電話已關機。
張訣穿著睡衣,散著頭髮,出門開車去那個十字路口,想靠近車輛時,卻被警察攔住。
圍著車一圈被拉上了警戒線。
「裡面不讓進。」
張訣掉下眼淚,「不是的,我就看看是誰...」
「車都被燒的面目全非更何況人?我們現在還沒有確認死者身份,請您先讓開。」
張訣看著車輛,突然看見燒到一半的車牌號。
0779。
她寧願自己從來沒見過。
「我知道!我...我知道是誰!你讓我進去!」
張訣突然大聲喊起來。
那個警察被張訣猛地推開,她快速鑽過警戒線,跑到車旁邊,手在裡面扒著什麼東西,可是什麼都沒有,只弄了一手的灰。
「楊意!」張訣踹著車,車上又有一塊碎片掉下來砸在她的腳邊,「你快點滾出來!」
「我不接受!」,張訣低頭看見一塊粉色的布料落在地上。
她慢慢蹲下身,拿起來,布料只有手掌的一半大,周圍被燒的焦黑,發硬。
張訣跪在地上,哭著把布料攥在手心裡。
她就知道,每次楊意來找她的時候都會帶東西給她,吃的喝的玩的穿的,只為了逗她開心。
這次他也帶了,可是她不開心了。
「我不接受...」
楊意,我不開心了,你快點出來哄我,不然我就生氣了,生一輩子...
兩個警察把張訣拉起來,拖著她往外走,「我不走!放開!放開!」
張訣嘶啞著嗓子尖叫,她咬住其中一個警察的手臂,那個警察吃痛放手。
「這位小姐,你再這樣我就以妨礙公務的名義帶你去警察局!」
「你帶我去啊!」張訣兇狠地看著那個警察的眼睛,「你最好把我一輩子都關在裡面。」
張訣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甩開另一個警察的手,那個警察還想跟上去。
「別去了。」
張訣從爛掉的車座里撕了一塊皮下來,用皮包著灰,沒有看任何人直接坐進車裡。
她紅著眼把車皮放在副駕駛上。
楊意肯定是騙她的,可能是因為最近她老是擺著臭臉所以他不高興了,不高興了就暫時離開一下,之後還會回來的。
不對,說不定裡面的人不是楊意,可能是其他人。
可能是車牌號重了。
可能楊意根本沒上這輛車,他還在家裡。
張訣想給楊意打電話卻發現自己根本沒帶手機。
他肯定是手機沒電了,所以才接不到她的電話。
張訣把車窗關緊,然後發動車子往楊意家趕。
副駕駛上的灰還是因為車子的顛簸不斷的四處散落。
「不行!不行!」張訣的車就停在馬路中央,四處的鳴笛聲她好像聽不見。
「不行...」,張訣看著散落的灰放聲哭泣,可是這次沒有人會為她擦掉眼淚,告訴她,別哭了。
張訣在車裡面四處找著什麼東西,她翻出一個盒子,是楊意之前送她禮物留下來的小盒子。
她抖著手把車皮上的灰一點一點放進盒子裡。
突然有人敲她的車窗,她回頭一看,是交警。
「女士,車不能這樣停在馬路上,請跟我去車管所交罰款。」
交警看她滿臉淚水。
「我沒帶錢。」
走得太急,她沒帶手機,沒帶錢包。
張訣打了電話給管家,事情解決完之後,她把盒子放好然後繼續開車到楊意家。
進去的時候,張訣在大廳里大聲喊著楊意的名字。
沒人回她。
她一間一間地打開臥室門,家裡面的人見她這樣沒人敢說話。
張訣找不到就重新再找一遍。
楊意家裡的管家見她這樣還不知道為什麼,「張小姐,怎麼突然來家裡找少爺了?」
張訣回過頭抓住管家的胳膊,「楊意今天出門了嗎?」
管家看著她臉上的淚水給她遞過手帕,「少爺今天早上出門說去見你...你們...」
「不對!」張訣瞪紅了眼睛,「他今天根本沒有出門!他現在人在哪?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管家被她吼愣住了,「少爺確實是出門了,他...」
「你撒謊!」張訣淚水洶湧奪眶,「你撒謊!」
「張訣!」
張訣鬆開管家的胳膊,往他的身後一看,邢良站在她面前。
邢良走到張訣身邊,拉她到沙發上坐著。
張訣緊緊握住邢良的手,「伯母,楊意在你那嗎?他...他不接我電話」,張訣低著頭,話都說不全,「他不接我電話...我找不到他...您..您幫我找一下,我有事情找他,有...很多很多事情...」
邢良抿著唇,輕輕撫摸著張訣的手,「楊意去了很遠的地方,短時間內可能不會來了...」
「很遠的地方」,張訣紅著鼻子,「那怎麼不帶我一起去?他一個人走...會孤單的..他要是不會來了,我去哪裡找他。」
邢良抱著張訣,「你不能去,楊意去的地方太遠了,你跟著他,他會怕你辛苦...走之前他囑託我,要讓你一個人也要好好的,這樣他才能安心離開,記住了嗎?」
張訣靠在邢良的肩頭,閉上眼睛,大口呼吸,邢良一下又一下的順著她的背。
過了很久,張訣睜開眼睛,邢良聽見她說:「楊意回家了,他就在家裡面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