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總是有一個人會冷。
「怎麼了？」程歡手摸在梁意的頭上，輕輕的一下又一下，「為什麼突然走了？」
梁意只是抱著程歡沒說話。
「不說嗎？」
程歡的聲音真的很小，小到梁意都聽不見了。
「我也不行嗎？」
程歡鬆開手推了梁意一下，梁意想都沒想抱得更緊。
「梁意」，程歡用力推開他，梁意鬆開手，因為太用力了，程歡整個人向後仰，跌坐在地，披在身上的襖子滑到地上，弄髒了。
程歡拍拍手把襖子拿起來掛在臂彎里站起來，然後把裝衣服的袋子和紅薯放在梁意手上。
「抱住。」
梁意低著頭沒看裡面是什麼，只是乖乖抱住。
程歡推著輪椅，對梁意說：「外面太冷了，我們回家吧。」
出了巷子才看見城市裡燈火輝煌，甚至比白天還要亮，但其實天已經黑了。
程歡沿著來的時候的路原路返回，此刻的心卻和白天判若兩人。
梁意打開紅薯袋子拿起一個剛要放在嘴裡就聽見程歡喊他。
「梁意。」
「在這。」
「海洋館其實特別好玩」，程歡看著面前的路，小心地避開穿行不斷的行人，但即使避開了身體，也避不開炙熱的視線。
一個人坐在輪椅上被另一個人推著，這在別人的嘴裡可以被嚼十分鐘。
那人發生了什麼坐在輪椅上，坐在輪椅上的人好可憐，推著輪椅的人好可憐，這麼年輕坐在輪椅上好可惜。
「我很小的時候跟我爸去玩過一次，那天晚上夢裡我游在海里，看見了許多我從沒見過的海洋生物，醒的時候，嘴角還噙著笑，我爸看見就說下次還帶我去玩，後來一直沒有去，因為他太忙了。」
梁意，其實能和你一起去海洋館我真的...很開心。
梁意咬了一口紅薯，冰到心坎里，涼牙還不甜，但他還是繼續吃。
程歡沒再說話，等地鐵的時候把手鬆開站在梁意面前，口罩因為掉在地上弄髒了，程歡只能用身體擋住梁意。
你為什麼不敢面對人群？
梁意抬起頭看著程歡。
在燈光下他再次看清程歡的臉，嘴唇上沒有血色，臉卻通紅。
程歡看見粘在梁意嘴邊的紅薯伸手把它抹掉，「涼了就別吃了。」
暖氣讓梁意身上逐漸暖和起來，他用手捂著紅薯，然後又咬了一口。
還是很涼牙。
程歡看著梁意低頭吃著紅薯，手一伸把袋子拿到手裡，然後把袋子扔到垃圾桶里，梁意手裡一空，身體抖了一下。
「涼了，下次再買熱的。」
到家之後程歡打開暖氣把梁意襖子脫下，從袋子裡面拿出新買的棉拖給梁意穿上，推梁意到沙發旁邊，然後把給他新買的衣服褲子放進洗衣機里，自己從柜子里拿出睡衣去浴室簡單洗了一下，之後讓保鏢幫梁意洗澡，洗完之後，程歡把洗衣機里的衣服洗了掛在陽台上。
做完這一切，程歡把吹風機放在梁意手裡。
「不是說以後都會幫我吹頭髮嗎？」
梁意看著程歡，閉上眼點點頭，「幫你吹。」
吹風機的聲音響起，讓原本安靜的房間不再安靜。
梁意小心地幫程歡吹著頭髮，吹好之後進浴室里，鎖上門，吹風機被他緊緊攥在手裡，手心捏的泛白，他抬起頭，空著的手放在裂開的鏡子上。
他看見自己破碎的臉和被割成一段一段的淚水。
他頭抵在洗水台上，很小聲很小聲地哭泣，眼裡的淚水帶著他的痛苦滴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很輕的聲音。
程歡站在浴室門外，聽著梁意哭。
過了幾天，張訣打電話說找程歡有事，程歡問她有什麼事，張訣說在電話里說不清楚，然後說了個地址叫程歡中午的時候去那邊等她，程歡答應了。
掛掉電話，程歡靠在臥室門邊看著在書桌上看書的梁意說：「我中午出去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嗎？」
梁意看著程歡，移動輪椅到她面前，「我可以去嗎？」
程歡摸了摸梁意的臉，笑著看著梁意，「去吧。」
給梁意買的衣服因為買的時候有點著急，隨便拿的幾件有的大了一點，有的小了一點，反正就是沒有正好合適的，不過梁意說沒事。
出門前看著穿著自己買的衣服的梁意，雖然不太合身，但程歡還是點點頭，「原來看見你穿我買的衣服是這種感覺啊。」
梁意滿臉笑意的看著程歡，「怎麼樣？」
「很好看。」
約定的地方離梁意家不遠，程歡沒打算坐車，推著梁意就過去了。
到地方的時候，保鏢把梁意抱到座位上，程歡坐在他旁邊，梁意從錢包里拿出什麼東西然後放在程歡手裡。
「要吃什麼嗎？」梁意看著程歡，問她。
程歡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東西，是一張銀行卡，然後看著梁意，「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的銀行卡是你的了。」
程歡笑了，「什麼啊？怎麼就是我的了？」程歡邊說邊把銀行卡放進自己的包里。
梁意沒回答她只是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麼東西，程歡搖搖頭，「再等一會兒吧，還有人要來。」
梁意放在腿上的手一下握緊，「還有人嗎？」
程歡拉住梁意的手，把他握緊的手一點一點捋直舒展開，然後和他十指相扣。
梁意看著她的手，沒有說話。
「我的一個朋友」，程歡看著梁意的側臉，輕聲說：「別害怕。」
梁意輕笑了一下，「好，那等會兒點多一點，畢竟是第一次見你朋友。」
「行。」
張訣到之前給程歡打了個電話，說可能要來遲一點路上有點堵車，風風火火進了店之後，第一眼就看見了之前心心念念的帥哥，心想今天怎麼還看見梁意了，之後視線一轉移，張訣看見了坐在梁意旁邊的程歡。
張訣往程歡他們那個方向走，然後她看見了一個輪椅在梁意旁邊。
這是怎麼回事？梁意......梁意坐在輪椅上嗎？！
張訣在程歡面前的座位坐下，看著一桌子的飯菜，又看看程歡。
程歡看著梁意說：「她叫張訣，弓長張，言夬訣。」
梁意點點頭笑看著張訣，眼睛彎成月牙，「你好張訣，我叫梁意。」
「你好，我知道你，計算機系第一的大神。」
還有...是在酒吧里打工的帥哥。
梁意挑了一下眉，知道我啊。
「歡歡，你今天當暴發戶啊？」張訣說完偏了一下頭，想到程歡確實是暴發戶，「今天怎麼點了這麼多菜？」
程歡看著張訣，「哦，都是梁意點的。」
「你們倆...在一起了？」張訣兩隻手的食指戳了戳。
「看不出來嗎？」程歡看了梁意一眼，應該是明顯的。
張訣點點頭，低頭看著桌子，「很明顯，很明顯。」
張訣張了張嘴，看向梁意笑著說：「謝謝啊，破費了。」
「沒事。」
「先吃飯吧」，張訣夾了塊烤鴨，咬了一口含糊說道。
吃到一半，張訣突然想到什麼，拿出手機給楊意發了條訊息。
——計劃有變，在食尚天店門口等我。
——好。
一頓飯快要結束了，張訣正在想點子怎麼把梁意支走，然後梁意就說去趟洗手間。
看著被保鏢推在輪椅上的梁意，張訣一臉不可置信，但現在不是多問的時候，她還有要事要辦。
看見梁意走了，張訣下位一把拉住程歡的手，程歡筷子都掉了。
「跟我走。」
「什麼？」程歡向洗手間那邊看了一眼，「梁意還沒......」
「快點歡歡！等會兒叫保鏢送梁意回家不就行了？你先跟我走。」
程歡站起身，跟著張訣一起出門，「什麼事這麼著急？」
張訣一直拉著程歡直到到了一輛車前，張訣打開車門把程歡塞進去，「坐好，不許亂動」，然後自己坐在副駕駛上。
「開車。」
程歡看見楊意，「你怎麼也在？」
楊意笑著說：「小張同志叫我來我怎麼敢不來啊。」
「好好開車。」
程歡不說話了，一直看著窗外。
早知道不帶梁意來了，出來還讓他一個人回去。
會害怕嗎？
程歡給梁意打了個電話，響了一聲就打通了。
「怎麼了？」
「到家了嗎？」
聽到程歡聲音張訣回頭看了一眼，看見她在打電話就沒出聲。
「還在路上，你...你去哪了？」
梁意手機放在耳邊，坐在車上低著頭問程歡。
程歡一直看著窗外，不知道自己去了哪裡，「不知道。」
「不知道？」梁意緊張起來，「張訣跟你在一起嗎？」
「在一起，還有張訣男朋友，楊...楊意。」
「在一起就行。」
其實保鏢都會在後面跟著，但梁意還是忍不住擔心。
「你們...玩得開心一點。」
「好，那我掛了。」
「嗯。」
程歡掛斷電話看著手機熄屏，然後又按了一下開關鍵，看見回形針的屏保。
程歡打開手機更換了一下，又換成梁意在學校紅榜上的照片。
心想，還是這個好看一點。
「張訣」，程歡看著張訣。
「嗯？」
「你要帶我去哪？」
怎麼都不跟我說？
張訣看著程歡心想，反正程歡現在人在車上跑不了，告訴她應該沒事，「你生病了，帶你去看醫生。」
「我燒早就退了。」
上次跟梁意在風裡待了太久，回去程歡就發燒了，不過，這也被張訣知道了？
「你還發燒了？什麼時候的事？」
哦，原來張訣說的不是這件事。
「沒什麼」，程歡拍了拍楊意的座位，「我沒生病，停車放我下去。」
「歡歡啊，恕卑職不能從命啊」，楊意加大油門，開得更快了。
「歡歡，我現在帶你去看醫生，生病了不能一直拖著不管知道嗎？」張訣苦口婆心的勸道。
「張訣，我真的沒有生病」，程歡看著張訣，「真的...」
突然，程歡想到什麼，一下子僵在原地。
「沒有生病。」
車子停下，程歡看向窗外，看見一家心理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