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踏破燕都

  好雨知時節。

  狄其野率軍而來,顏法古自動退了一射之地,將攻城之位讓給狄其野。既然顏法古有心要讓,狄其野也不推辭,對顏法古一點頭,策馬上前。

  燕朝都城,其實該稱為次都,因為燕朝原本定都中州,是被打得只剩下北方三州,四大名閥與燕朝朝廷倉惶逃到雷州來,才又定都了雷州,還正正經經造了宮殿,給這座城改名天慶城。

  此時天慶城的城樓上,站著的都是謝家守軍。

  狄其野朗聲道:「暴燕無道,夷楚王顧麟笙九族,迫使楚人遷出雲夢澤。害我主公自小流離失所,害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

  「到如今,你們還要助紂為虐,冥頑不靈嗎?」

  城樓上那謝家將軍亦是朗聲答道:「大楚兵神何必多言,我等是北燕之將,自然該盡忠守節。」

  「好,」狄其野應道,「既然你們一心為這害人無數的燕朝送死,本將軍沒有不成全的道理。」

  狄其野抬起上臂,命道:「攻城!」

  弓箭手列隊而出,手持長弓,側掛箭筒,結成方陣,整齊地取箭挽弓,萬箭齊發,破空聲震人心魄,重箭齊聲破空而去,高高射_入天際,隨後重重落下,力透城樓。

  三輪重箭射過,城牆上再無活人。

  步兵們抬著攻城木,在連綿細雨中,不斷砸向厚重的城門。

  狼騎校督左朗感嘆:「咱們難得這麼規規矩矩、正正經經地攻一回城,真是好不容易。」

  豹騎校督莊醉不懷好意地笑問:「你說誰不正經?」

  牧廉穿著盔甲,混在五大少中濫竽充數,此時咳嗽一聲,打斷了師弟們對師父清譽的污衊。

  他真是師父的好徒弟。

  不多時,城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半扇破裂而開,步兵們精神一震,一鼓作氣,喊著號子將整個城門砸斷,轟然倒塌。

  顏法古當即就率兵往裡沖,狄其野在後面喊了一句:「好生護衛你們將軍!」顏法古的左右都督匆忙中喊了聲是,趕緊跟上。

  狄其野這才抽刀出鞘,直指城門:「亡燕復楚!」

  「亡燕復楚!」

  將士們齊聲相和,邁著鋼鐵般的步伐,攻入燕都。

  與此同時,陸翼被炸塌的山坡阻在山道上,不得不後撤繞道。

  陸翼雙目赤紅,望著畢嶙城上飄揚的狄字帥旗,咬牙怒吼出了一個名字。

  「狄!其!野!」

  楊平夢見一個腰腹破開、拖著死嬰爛肚腸的醜陋女屍,嚇得驚叫著醒來。

  他醒來的時候,發覺宮殿內安靜得詭異。

  殿內沒有一個人。

  那些該死的侍女們呢?都去哪兒了?

  他不知道就在半個時辰之前,楚軍攻入燕都,接管了燕朝皇宮。楚軍命令侍人侍女們立刻離開皇宮,隨後,將四個宮門都緊緊鎖住,等待主公親自到來。

  楊平茫然四顧,忽然心裡發慌,他趿拉著軟鞋,披頭散髮地跑出去,一個宮殿一個宮殿地尋找。

  然而還是沒有一個人。

  偌大皇宮,只有他一個人在。

  楊平心跳如雷,他連滾帶爬地跑回自己的宮殿,四處搜羅著鴉_煙,可是這是能換錢的東西,被侍人們逃跑時偷走了。

  楊平坐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

  他仿佛明白自己的路快要走到頭了。

  如果他還想保留一點點體面,他此時應該立刻殉國,可是他不敢。

  楊平做出了這輩子最勤奮的舉動。

  他將他能找到的所有烈酒,都搬到了前朝金殿上。

  楊平裹著好幾層龍袍,坐在金殿地上,不停往自己嘴裡倒酒,痴痴呆呆地望著那個龍椅。

  楊平邊哭邊想,並不是他要做皇帝的,他本該去當一個傷春悲秋的詩人,遊戲人間,與美妾名_妓相伴,醉生夢死,快快樂樂地活一輩子。

  都是先帝的錯,誰讓先帝非要生他這個兒子。

  都是韋碧臣的錯,誰讓他堅持要立自己這個嫡長子繼位。

  都是四大名閥的錯,他們各個都是毀國誤朝的大奸臣,獻上來的賤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個放蕩該死,一個死板木楞,他都沒有遇上他的甄姬,怎麼寫得出洛神賦呢?

  還有什麼顧烈,什麼狄其野,這世上若是沒有他們,他還可以好好的當他的皇帝!

  都是他們的錯!

  楊平委屈得不得了,越哭越傷心。

  明明都不是他的錯,為什麼要他來背亡國奴的名聲?

  他好恨啊!

  金殿外下著雨,是老天在為他哭吧。

  連老天爺都覺得他命途悽慘,好不可憐!

  楊平一口又一口喝著烈酒,終於把自己灌醉了,躺在金殿上睡了過去。

  顏法古早就將王家家府所在位置,銘記於心。

  他命令手下左都督去幫助狄其野接管都城守衛,右都督去剿滅楊氏宗親,務必一個不留!

  剿滅楊氏宗親這事,姜揚猜測狄其野想不到要去做,所以一早暗示他來。這也是為何主公不能與他們一同來攻城,而是在秦州大營等待他們破都的消息。

  顏法古是最合適的人選,他自己也沒有什麼異議,他與北燕之仇不共戴天,多殺幾個楊家人,無所謂。

  隨後,顏法古甩掉親兵,馬不停蹄地向王家家府趕去。燕朝都城百姓惶惶,皆緊鎖門戶,沒有一個閒人敢在外逗留,顏法古急急策馬,一路暢通無阻。

  他是要去給女兒報仇的,為私仇做劊子手,自然不能讓楚軍下屬跟著。

  王家家府中,王家老小已經聽到了城門的轟然倒塌,他們在憂心破城後的遭遇,還在思索能不能獻上家底在楚顧換取一席之地。

  他們覺得既然楚顧已經收了前去投降的嚴家,那麼就說明楚王對四大名閥並沒有太大排斥,說到底,當年非要給顧麟笙夷九族的先帝,又不是他們王家。

  冤有頭債有主,先帝是不可能再挖出來了,可畢竟還有個楊平在。只要楚王殺了楊平,消了怒火,王家再獻上誠意,想必不會完全沒有的談。

  他們王家不比嚴家那些廢物有用?

  正還吵嚷著,只聞外面一陣令人牙酸的刀劈厚木聲響,隨後吱呀一聲,砰地一響,大門開了。

  然後又砰地一響,大門關了。

  王家眾人謂然變色。

  顏法古提刀縱馬,闖入府中。

  他鎧甲下的戰袍已是渾身濕透,雨水滿身,陰惻一笑,看著像是來討命的陰間鬼將。

  「畜生,我要你們為我乖女償命!」

  王家好歹也是四大名閥之一,他們中自然有人知曉楚軍各大名將,因此有人高聲道:「顏將軍!定然是誤會!我王家從未與顏將軍有過仇怨吶!」

  顏法古揚手一揮,寒光斬過,就飛起一個人頭,引發王家眾人驚駭尖叫。

  「你們自然不記得,」顏法古狀似瘋癲,聲音卻冷靜地可怕,「不過是你們王家旁系的雜種,就敢串通道士,要給死嬰結活陰親,生生將我女兒捉去,放空了血,害了性命。」

  「我女兒血債,是王家橫行霸道,旁系狗仗人勢,殘害幼女,當初我求告無門,有仇難報,都是拜你們王家一手抹平打點所賜。區區一條人命,你們不過是開口提點一句,就一筆勾銷,自然不會記得。」

  「你們不記得,我記得就是了。」

  顏法古策馬上前,刀尖指著另一名王家男子,笑問:「你說說,還有何誤會?」

  「不、不,我啊——」

  在顏法古的刀下,這些手無寸鐵的王家人好似待宰羔羊,有人抱住了馬腿,顏法古就翻身下馬,繼續斬殺。

  他已經殺紅了眼睛,也不知有沒有王家人逃出去,他只是不停地揮動著手中的刀,腳底下的血已經積了起來,顏法古對這些畜生沒有半絲憐憫,手中揮刀不停,他有那麼一霎在想,不知當時小乖被放出的血,積了多深?

  他砍了又砍,直到身邊已經沒有一個活人。

  他喘著氣,提著刀追出門外,一路上發現了幾個躲藏在園中的漏網之魚,都是一刀了結。

  然後他忽然想到門是可以開的,一想到這些害死女兒的畜生有可能逃出去,當即變了臉色,舉著刀怒吼著往外追。

  姜延指揮著近衛將逃出門的王家人各個綁好,回身見著滿身鮮血,雙眼瞪直,整個惡鬼一般的顏法古往外沖,當機立斷側身閃開,繞至顏法古身後,以手為刀,砍向顏法古後頸。

  手刀一砍而下,顏法古居然凜然不動。

  姜延心裡嚇了一跳,趕緊又補了一下,顏法古二搖三晃,居然死撐著向被綁起來的王家人方向又走了一步,才頹然倒下。

  姜延立刻上去試了頸脈,鬆了口氣,幸不辱命。

  他將顏法古架起來,王家眾人紛紛向他求饒,姜延像是才想起他們,面不改色地命令道:「殺!」

  近衛手起刀落,一排人頭落地。

  「你們,進去搜。」

  「你們,隨我護送顏將軍回營!」

  秦州,楚軍大營。

  顧烈身穿黛青衣袍,領著穿著同色童服的顧昭,焚爐燃香,鄭重地對著楚顧方向三叩三拜,告慰九族在天之靈。

  燕朝都城已破。

  他顧烈僥倖偷生,一切都為了亡燕復楚。

  而楊平一死,就是燕滅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