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好,你不許對我生氣。閱讀��
牧廉把姜延一路拽到了僻靜處,第一句話先說了這個。
那日主公的話,牧廉到底是聽進去了。
主公說,被人知道是斷袖,名聲就會毀於一旦,不能再死得人人稱頌。
主公問他,有沒有想過赴死後姜延怎麼一個人活在世上。
主公讓他把那日所作所為都告訴姜延。
牧廉回去之後想了很久很久。
他終於想明白了,他那日還說師父不會關心人,原來他比師父更不會關心人。
他一心想要姜延,卻沒有問過姜延,一個人跑去問主公要人,若主公介意姜延的斷袖名聲,那他就親手毀了姜延的前程。
牧廉越想越害怕。
他做錯了事,他怕姜延對他生氣。
姜延不知牧廉話從何來,只見他滿臉欣喜的神情,眼神卻很是委屈的模樣,忙道:「不生氣,不生氣。怎麼了?」
牧廉揪著他的袖子,不放心地說:「也不許走掉。」
姜延連忙點頭,哄道:「不走不走。」
有了姜延的保證,牧廉才稍稍安心,把那日去問主公要人的事,小小聲跟姜延一五一十的說了。
姜延都聽傻了。
他都還沒跟這小傻子挑明心思,這小傻子居然自己想明白了,而且還一點都不躲躲藏藏,直接跑去跟主公要人?
他不是在做夢吧?
姜延知道自己的毛病,他不僅是個死斷袖,還是個眼光不好的死斷袖,他看上的人都長著一張絕不會泯然眾人的好臉,然而臉長得好不代表就是個好人。
品性好的只願意與他君子相交,品性差的,不是將他耍著玩,就是曖昧到底,到最後還要堂而皇之地將一切都推到他身上,罵他這個死斷袖自作多情。
姜延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情路就這麼坎坷崎嶇,一路俯衝到底了。
他是個該躲藏在影子裡的死斷袖,註定無法擁有真心誠意的愛人。
沒想到,卻有個小傻子一頭撞進他這條彎路。
姜延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交了好運,傻在那裡,牧廉卻等他回復等得心急如焚。
牧廉緊緊盯著姜延,卻半天等不到答覆,越等越委屈。
明明答應了不生氣的!
現在卻不理人了!
牧廉委屈到生氣起來,他盯著姜延的眼神,已經從焦急轉為了近乎兇惡,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慣性思維,瞬息間就想出了數條能夠將姜延報復到屍骨無存的陰謀毒計。
假如姜延膽敢走掉,他就一定……
一定什麼?牧廉將這些可執行的陰謀在腦內演習,想要選出一個最佳方案,然後他發現,他捨不得。
牧廉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他什麼都捨不得對姜延做。
如果他真是一條惡犬,在姜延面前,他不知何時就被敲碎了所有利齒,成了條不會咬人的廢犬。
就算姜延踢他、打他、把他趕出門去,他都什麼都做不了。
他不明白為何自己徹底喪失了傷害姜延的能力,他明明這麼聰明,雖然比不上主公和師父,可他明明還是很聰明的。
牧廉的臉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嚇呆了,然後大顆大顆的淚水無法抑制地從眼眶中掉出來。
「你,」牧廉咬著牙,死死抓著姜延的衣袖,狠狠地虛張聲勢,「你要是敢走掉,我就,我就」
姜延這才從天降餡餅的暈乎中醒來,看到的是牧廉錯愕哭泣的臉,眼睛都腫了。
姜延頓時心疼壞了,都再顧不得什麼君子之禮,趕緊把牧廉按進懷裡,東找西找沒找著手帕,將就用袖子給牧廉小心地擦眼淚,「別哭,我只是,只是太高興了。」
牧廉察覺到被心疼了,眯起眼睛打量姜延,「不許騙我。」
「我要是騙你,或者走掉,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姜延急得口不擇言地許諾。
牧廉輕哼一聲,手按在姜延胸口,緊緊盯著姜延的眼睛:「說話算話。」
姜延把他緊緊抱在懷裡:「算話,絕對算話。」
姜延心跳慢慢恢復平靜,牧廉這才放下心來,在姜延胸前蹭了蹭,把沒幹的眼淚全蹭在姜延的衣襟上,乖乖摟著姜延的腰。
姜延依然覺得這幸福來得太過突然和不真實,他不自覺將牧廉抱得太緊,牧廉一聲不吭,樂意被他勒著腰。
兩個人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牧廉忽然張嘴笑出了聲。
「笑什麼?」
姜延溫柔沙啞的詢問從牧廉的頭頂傳來。
牧廉臉上還是悲容,聲音卻笑個不停:「我前任師父說,成親之後,要帶媳婦給師父磕頭。我們什麼時候成親,去給師父磕頭?」
媳婦?
姜延終於冷靜下來。
他就知道天底下沒有那麼容易的事,突然間有了愛人,還在主公那裡過了明路,最後總不會來個房_事不合吧?
「成親不急,磕頭也不急,我還得回燕都監測,」姜延鎮定地說,「不過在我走之前,我們一起去見你師父,告訴他我們的事。」
牧廉用力點頭。
師父一定會開心的。
牧廉抓著姜延衣袖從林里往外走,沒走兩步,正面撞上了偷偷聚眾玩骰子的姜通、敖一松和阿豹。
阿豹剛開了個大,終於贏了一把,騷氣地對著敖一松和姜通一挺腰,浪喊:「哈哈哈嘗嘗本大爺的厲害!」
然後一抬頭,看到倆大男人手牽手從小樹林裡鑽出來了。
阿豹承受不住這種刺激,傻不愣登地張著嘴。
姜通受的刺激更大,姜延和牧廉?這什麼情況?
姜延略帶防備地看著三人。即使姜通是他的世兄。
姜延伸手想將牧廉拉到自己身後,牧廉卻拽著他的袖子,不躲不避地走過去,嚴肅地問候:「阿左,阿右,阿豹,三位師弟好。」
姜通和阿豹已經傻了。
敖一松如平日一般點頭回道:「大師兄好。」
原本為師弟們不懂得主動問候自己而心生嫌棄的牧廉頓時心情大好。
「還是阿右你乖,」牧廉滿意點頭,抖了抖身邊姜延的衣袖,顯擺一般道,「這是你們師嫂。」
敖一松淡定地喊:「師嫂。」
「來,改口費。」
牧廉掏出一錠銀子,敖一松不客氣地伸手接了:「謝大師兄。」
牧廉炯炯的目光看向姜通和阿豹。
阿豹看了看敖一鬆手里的銀子,乖巧叫人:「大師兄,師嫂。」
「你也乖。」
牧廉又給出去一錠銀子。
阿豹對著銀子笑得春光燦爛:「謝大師兄,謝師嫂~」
姜延對自家媳婦很是佩服。
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牧廉責備地看向姜通,「阿左。」
姜通回過神來,對牧廉打哈哈道:「大師兄,不是我不改口,著實是咱們這輩分有點亂。」
他神色複雜地看向姜延:「族弟。」
「族兄,」姜延微一點頭。
牧廉明白了。
牧廉走到姜通跟前,對姜通一禮,鄭重地喊:「族兄。」
姜通:「啊?」
牧廉彎腰從他們玩骰子的賭_資里拿了一錠銀子。
然後牧廉直起身,指著姜通對姜延說:「喊他師弟。」
姜延忍著笑,當真喊:「師弟。」
姜通:「啊??」
牧廉滿意點頭,彎腰又拿了一錠銀子。
一來一去這就回了本,姜延對自家媳婦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走了,」牧廉把銀子放回錢袋裡,拽著姜延的衣袖往外走。
姜通目瞪口呆。
阿豹嘖嘖稱奇。
敖一松對阿豹沉聲道:「他們兩個的事絕不可對外聲張,一個不好,影響的不只是他們,甚至影響主公和將軍的名聲,你聽明白了?」
阿豹笑笑,拍胸脯道:「兄弟,你把我當什麼人了?牧廉瘋瘋癲癲不假,可對將軍是忠心耿耿,也對咱們五個愛屋及烏,我還出去亂說不成?倆俊男不愛姑娘,這世上就多出幾個姑娘愛我,好事啊。」
敖一松也笑,笑而不語。
姜通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阿豹已經走了,敖一松慢條斯理地理著他贏的散錢。
「狗日的,」姜通長嘆一聲,對敖一松感嘆,「我有不祥的預感。」
敖一松指出:「狗日的,你的預感很準。阿豹賴了你的帳跑了。」
「狗日的!」
姜延和牧廉一前一後進了帥帳。
顧烈看他倆一進來就跟磁石吸在一起似的,立刻明白這是水到渠成了。
姜延難得有些赧然,但開口就仍然是冷靜而有條理的密探調調,牧廉是平時那副模樣,眼睛只落在姜延身上,安靜聽著。
顧烈聽完,只道:「本王知道了。」
他們都明白主公日理萬機,姜延鄭重一禮向主公道謝,牧廉跟著行禮,兩人告辭出去。
牧廉落後姜延一步,將要出去時,又轉身看向顧烈,猶豫喊道:「主公。」
埋首理事的顧烈抬眼看向他。
「是誰開開心心去死了,把主公一個人留在世上?」
王服衣袖下的手一緊,顧烈掩飾地裝作不解:「為何這麼問?」
牧廉面無表情地回想起來。
「因為主公說那句話時,看起來,很傷心。」他摸摸自己的胸口,仿佛那天的感同身受還殘存在那裡,補充說,「連我看了,都覺得很難過。」
「我想,主公若不是親身經歷過,不會是那麼傷心的樣子。」
顧烈輕鬆否認:「你多想了。」
牧廉歪頭想想,沒有繼續追問糾纏,只是再次道謝行過禮,告辭出了帥帳。
顧烈繼續埋首於政務文書。
「是誰開開心心去死了,把主公一個人留在世上?」
那個人不是開開心心去死的。
顧烈一聲嘆息,推開文書,望著桌案上的斷腸匕。
有人來報。
「陛下,嚴家前來投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