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婉拍手大笑:「黃泥粘褲襠,說也說不清。師兄,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計策?」
阿萍聞言失笑,自負道:「還需要想嗎?擺在眼前的事實罷了,只有我看清了局面。」
他下了樓梯。
先是就近挑了張長凳坐下,少許,提著熱水壺笑問:「添些熱水。」
拿開茶壺壺蓋,咕嚕咕嚕倒進熱水。
「四位姑娘,需要茶點嗎?」
「來盤桂花糕、棗泥糕。」
「好嘞,且稍等。」
阿萍麻利地跑到後廚,放下熱水壺,端起糕點鋪清早送來的桂花糕和棗泥糕,迅速回到廳堂,放到白玉卿四人的桌面上。
「客官請慢用。」
皇甫長秋與白幼君迫不及待的分別捏起糕點,細嚼慢咽。
阿萍重新坐回長凳,幽幽嘆了口氣,她們境界太高了,明明看著她們在說話,卻無論如何都聽不見究竟說了什麼。
「唉,何時突破到中五境的開府境?」
若成為中五境修士,他同樣也能成為賞竹峰峰主。
「搶到那件仿造的照妖鏡,宗門一定賞賜給我珍貴的天材地寶吧?」
「有了天材地寶,從知命境突破至開府境就有機會多了。」
他憧憬的呢喃自語。
謝婉下了樓梯,看向阿萍,他微不可查的搖搖頭。
謝婉心領神會,立即去散播消息。
她在游居鎮八年了,有些人脈關係。
邁出客棧時,抬頭望了眼匾額,前幾天偷偷長的霉已經消失無蹤,自言自語道:「小蛤蟆挺有本事的。」
「哎呀,小蛤蟆!」她甫一抬頭,看到趙蟾和私塾先生自酒鋪中走出。
系掛腰間的酒葫蘆略有酒漬,應是打酒之時,周伯的手抖了抖。
「婉兒姐好。」
趙蟾依舊恭恭敬敬問好。
「你快變成酒鬼了。」她掩嘴笑道。
潘先生笑道:「這小子變不成酒鬼,他心裡有數。」
「先生要不要來客棧吃頓飯?」
「免費的?」
「當然……不是。」
「那算了,我還是回私塾自己做飯吃。大官巷的孩子待在家裡,不必上課教書,正好有時間為自己做大餐。」
謝婉記起一事,「先生,你瞧我是不是讀書的材料?」
「世上人人皆是讀書種子。」
她鄙夷道:「先生說笑,整座游居鎮誰讀書讀的過楊昀呀,他才是讀書種子。」
「楊昀是讀書種子不假,你不嘗試一下,哪知自己比不上他?」
「先生這是在勸學?」
「聖賢學問是世間頂好的東西,讀一讀、背一背,總歸是有益處的。」潘先生輕聲且認真道。
謝婉嬌笑:「有時間了,我必定去私塾請教先生。」
潘先生霎那間哈哈一笑:「你真想學聖賢學問,不用找我,我來找你。」
「一言為定?」謝婉眼睛亮晶晶的,配合她傲人的胸脯,圓滾滾的臀,十分誘人。
潘先生頷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整座游居鎮,我只認潘先生這一位君子。」
「錯嘍,鎮子只有一位君子,不是我,而是他。」他拍了拍赤裸上身的趙蟾。
謝婉這才奇道:「小蛤蟆,你衣服呢?」
「被荊條劃破了。」
「你去山裡啦?」
「嗯。」
「唉,你這孩子膽子真大,外面那般多的妖魔,就算成了斬妖人,何必以身犯險?」謝婉嗔怪道。
「下次不會了。」
「還有下次?不許你把自己性命不當回事!」謝婉重重道。
趙蟾笑了笑:「好。」
「是啦,別忘了給我答覆!」
她邀請趙蟾拜師玄微宗,並給了趙蟾幾天時間思考,八月十五之前答覆她就行。
謝婉覺得自己這一番操作,再加上以前日積月累的小恩情,足夠讓趙蟾答應。
「我沒忘。」
「快回家穿件衣服,天氣越來越冷了,別受了風寒。」
潘先生懷抱酒罈走向細柳巷,臨走時附耳對趙蟾小聲道:「放手去做,你什麼也不必害怕。」
「先生……你,你也多加小心,鎮子不太平。」
「沒關係,我現今只是一位臭教書匠,誰在乎我?」
「我在乎先生。」趙蟾誠誠懇懇。
潘先生深深的注視他:「我就知道,你是游居鎮最有良心的人。」
說完,徑直走向細柳巷,很快不見其背影。
趙蟾側頭掃了眼,謝婉往鎮尾走去。
他去了桃李巷。
因妖魔闖進巷子,那排栽種的桃樹、李樹毀於一旦。
小跑至陳香故家門前,趙蟾想了又想,默默給自己鼓勁,方才抬手敲了敲門。
敲門聲悶悶的。
「誰呀?」
「趙蟾。」
「趙蟾!」
緊接著聽到打開房門的吱呀聲,又是一陣急匆匆的跑步聲,大門開了一條縫,她在門後窺了眼,見到果真是趙蟾,興沖沖開門:「你怎麼沒穿上衣?」
「我去了趟陽縣,碰見了一點點小變故。」
「你沒受傷吧?」她還是穿著那件掉色嚴重的豆綠色窄袖褙子,桃紅抹胸顯得緊了,換了件灰色的短裙,跟她粉白褲子極其不搭,即便如此,穿在陳香故身上,她仍然像是香氣撲鼻的桃花。
人靠衣裳馬靠鞍這句話,在陳香故這裡失靈了,仿佛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皆相得益彰。
趙蟾搖搖頭:「沒有,陽縣斬妖司來了位大人物,有他在,大家都會沒事的。」
她微微垂下頭,旋即揚起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下巴:「你放心吧,我和奶奶都挺好的……你給了我錢,我到藥鋪抓了幾貼藥,奶奶喝後,好多了。還有……還有……你給我的那枚錢,我按照你的吩咐,一直讓奶奶帶著!」
「你,你照顧好自己。」
「嗯,你也是。」陳香故特別特別小聲道。
趙蟾原本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但是看到她後,居然將那些話忘了個一乾二淨,似乎只要見她一面,確保她平安,少年便已經心滿意足。
「我回家了。」他道。
「趙蟾!」
「嗯?」
「奶奶讓我轉告你……轉告你……」話到嘴邊,陳香故紅著臉頰,一雙誘人的桃花眼似是蒙上了一層水潤潤的煙霧,「你多加小心。」
「好。」趙蟾格外認真的點頭。
大概年少青澀時分,總是說不出甜言蜜語,但就算是乾巴巴的「多加小心」,亦是甜到了心裡,叫人反覆回味。
隨他走出桃李巷,她站在彩煙街邊,望著少年一步三回頭地轉入弄歲巷。
重新回到桃李巷,陳香故嘟著嘴,氣自己是膽小鬼。
關緊大門,卡上門閂。
奶奶站在房前台階上,問道:「你和他說了?」
陳香故扭扭捏捏,雙手攥著衣角:「我沒敢。」
「你這丫頭,圓了你的願,怎麼事到臨頭卻畏手畏腳?」
「我……我說不出口。」
「傻丫頭,沒關係,過幾天,選個好日子,奶奶親自去找他。」
「奶奶,他會不會拒絕?」
「拒絕?奶奶大字不識一籮筐,但知道『青梅竹馬』四字。」老人摸著她的髮絲笑道,「何況,你於他有恩。當年,要不是咱們,他如何葬下病逝的爹娘?」
「哎呀,奶奶……」陳香故撲入她懷裡,羞澀的面紅耳赤。
……
趙蟾以桃枝斬殺老蛟後,就近找了處山間小溪把身上的妖血洗去。
回到家裡,他先是檢查了藏著《瓊林》和《斷雲刀法》的地方,看到它們老老實實躺在那裡,再打了清水,仔仔細細搓遍全身,找了件能穿的衣物。
環視家裡的一貧如洗,他對未來充滿信心。
在求援陽縣的路上,斬殺那四位外鄉修士後,又收穫了一錢袋子瑣碎銀子,處置完妖患,定要利用這些銀兩將這座祖宅好好收拾收拾,買幾件家具,再換張舒服的大床。
等他在陽縣斬妖司幹上兩年,攢夠了錢,重新把祖宅給翻修了。
少年郎仰望著碧藍的天空,懷揣著希望。
他不知陳香故的奶奶現在是什麼態度,要是……要是……
想著想著,困意洶湧襲來。
趙蟾累了一晚。
他坐在台階,趴在併攏的雙腿上,打著哈欠,徐徐進了夢鄉。
夢境隨之而來。
仍然是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山鬼。
它仍然在有滋有味的介紹該如何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