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義看的清楚,先是雲霄之上出現了一道女子身影降落,祭台上的魂魄再坐了起來。
緊接著,魂魄把那雲霄上的女子身影囫圇吞下。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聖王降世】?
嚴義瘋狂運轉著《止水心經》,好不容易才壓下了激盪不休的心境。
既然毀掉祭台沒了意義,他轉身去殺被四神君困住的劉鷂子。
其他知命妖魔有薛瑾花等人拖著,支援不了此獠,現在是配合四神君擊殺它的最有利時機。
趙蟾在抵擋毒蛛的毒霧。
由神君符籙顯化的四神君組成陣法,神力連綿不絕的攻殺劉鷂子,此獠著實有大本事,如此攻勢之下,仍防守的滴水不漏,就算是趙蟾刺在它脖頸的那一劍傷口,也恢復如初了。
但嚴義清楚,這只是表象,劉鷂子其實在苦苦支撐,若不然,也不會被趙蟾刺中了一劍。
三十丈「花海」齊齊凋謝,威力籠罩的範圍極廣,不到知命境界的小妖小魔,半數遺失了歲月,變得年老體衰,沒了戰力。
斬妖人中,原本唯一不是知命境的少年郎,亦在怒元升神丹的藥效下,暫時擁有上品知命的實力,優曇花枯敗散發的力量,此刻奈何不得他。
殷恩激動的仰天長嘯,「哈哈……聖王降世!聖王降世終於成了!!」
高喊了幾句,驀地嗚嗚哭了起來。
它知道,為了強行完成【聖王降世】,不必等到明天合適的時間,紫髯縣令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如此之大的代價,方能換取聖王降世於此時此刻功成。
薛瑾花可不會因為殷恩莫名其妙的大哭而手軟,催動劍氣仗劍攻殺。
還是伏念妖僧眼見不妙,擋在殷恩身前,怒道:「搏命廝殺之下,怎能小女兒態?別哭了!殺敵!今後,你加入怨堂就是了,以你的修為道行,少不了一個高位!」
司馬苕對晁魯直和高丘嚴防死守,但兩人心情似乎極為沉重,一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一半放在了縣衙。
薛瑾花甫一動手,晁魯直、高丘兩人霎時收攏念頭,既然伏念妖僧攔截薛瑾花,那司馬苕可就剩下一人了。
壓箱底的手段盡出,朝司馬苕身上招呼。
「伏念,幫我!」
伏念妖僧狠狠道:「殷恩,你去幫司馬苕,我和薛瑾花過過招!」
殷恩心知因自己一時失態,讓局勢不妙了起來,趕忙飛奔至司馬苕身邊,為他分擔壓力。
秋少游服下了【一步登天丹】後,握著【風煙渡】,側頭看著和毒霧糾纏的少年郎,問道:「要不要我幫忙?」
趙蟾瞥了眼已經跟劉鷂子廝殺起來的嚴義,「不用了,秋大哥……你,你多加小心。」
「唉,既然如此,這裡交給你們了,我盡力而為。」
說罷,秋少游並未駕馭飛行法器,而是只靠自身的真氣,御風飛向了縣衙。
開府境!
他比當初嚴義服用【一步登天丹】更進一步,已短暫成為完完全全的開府境修士。
趙蟾聽嚴千戶提起過,唯有到達開府境層次的修士,方能靠自身真氣御風飛行,宛如逍遙自在的神仙一般。
就是不知,眼下的秋少游在開府境的哪一品……
猝然發生的變故,使得劉鷂子真正成為了「困獸」。
四神君加上戰力足夠強橫的嚴義,劉鷂子必死無疑。
本來還有那件半步下品靈器的油燈做幫手,誰知上品築基境的小子只是吃了一顆【怒元升神丹】,居然到了上品知命境,如今正跟油燈放出的毒蛛僵持著,看的出來,他不求毀掉此寶,只讓毒霧別影響嚴義與四神君殺它。
好機敏的心思、好靈睿的見識啊!
斬妖司的怒元升神丹何時有如此之大的功效了?
難不成那小子吃的丹藥與眾不同?
或者,這兔崽子吸收好,別人服下怒元升神丹只能發揮四、五成的藥效,他則發揮十分?!
劉鷂子見過的其他築基境斬妖人,縱然是上品築基,一顆怒元升神丹,最多最多令其有中品知命的實力,還是剛剛邁過中品門檻的那種。
它徹底心急了,焦躁的情緒瞬間蔓延,喊道:「伏念!救我!我死了,二長老必定怪罪你!」
伏念確實極想救它,但多出趙蟾這個遍數,使得當家主事的千戶們憑空多出了一位人手,根本上讓戰場局勢產生了變化。
此時,是斬妖人占據且穩住上風了。
尤其那秋少游服下【一步登天丹】,又解封了下品靈器,而今去殺跑去縣衙的「聖王」,是勝是敗不好說,若「聖王」贏了,萬事大吉,倘若「聖王」敗了,想安然無事的返回怨堂都做不到。
何況,它們也得堅持到「聖王」贏啊!
也就是說,事到如今,它們這一方,不止劉鷂子是困獸,都成了困獸。
「劉鷂子,你再堅持堅持!『聖王』殺了秋少游,肯定會來救我們!」
「他奶奶的,你沒察覺到嗎?秋少游吃的是斬妖司的【一步登天丹】,這玩意有多邪門,你不是不知道!他還有一柄下品靈器層次的劍!『聖王』能是他的對手?狗屁的『聖王』!」
劉鷂子急的一腦門子汗。
嚴義加緊攻勢,使得它的妖氣緩緩變得不支,孟章神君虛影的神力,傷到了劉鷂子的後背,疼的此獠齜牙咧嘴,分出妖氣鎮壓竄入體內瘋狂破壞的神力,這一舉動,更讓它的防守捉襟見肘,下一刻,陵光神君虛影斬在了他的臉頰,若非劉鷂子及時轉頭,腦袋都得被砍成兩半。
至於陳菘、何潘仁、宋公洮三人,那三十丈「花海」凋謝所釋放的力量,間接的幫他們除掉了不知其數的妖魔,宋公洮照樣穩紮穩打,他傷勢較重,唯有保守的斬妖除魔,陳菘與何潘仁則猛衝猛打,中品知命的修為道行發揮到了極致,殺的撞雲縣妖魔屍山血海。
也是到了這一刻。
他們才相信,撞雲縣的底蘊,確確實實讓他們一眾斬妖人給剷除的差不多了。
只因到了如此危急關頭,再無一頭下品或者中品的知命境妖魔出現。
「哈哈……你們啊,竟忽視了我驥縣!」
驥縣當家主事的千戶張胤駕馭飛行法器金尺,穿過只剩一座陣眼已然殘廢不中用的【千幻七傷陣】,背後站著的是中品知命境的劉大鐘、孫逖,以及原本返回魏縣請援卻中途轉道求援驥縣斬妖司的薛憲。
「你們做的好大事,撞雲縣如此氣焰洶洶的妖巢,被你們殺的只剩下了這點妖魔。」張胤感慨道。
嚴義朝他喊道:「張胤,別廢話了,快來幫我,先殺此獠。」
「好!」張胤躍下金尺,伸了伸手,金尺縮小,回到他手中,大步疾奔,沒過一會兒便來到嚴義身旁,使出全力,丁點也不藏著掖著,配合四神君攻打成了縮頭烏龜的劉鷂子。
劉大鐘和孫逖以及薛憲掉落妖魔群里,恰好隨了他們的願,大殺特殺。
生力軍的加入,仿佛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劉鷂子霎時就不行了,已不是苦苦支撐,而是險象環生,稍稍不注意,便要隕落。
它聲音尖銳的喊道:「伏念!快來救老子!」
伏念同樣急的不行,吼道:「我被拖住了!過不去!」
「我不管!你快來救我!不然,我死給你看!」
「別叫了!自己想辦法!」
「你娘的……」
張胤不斷出招期間,眯眼打量了下趙蟾。
差不多十四五的年紀,卻有上品知命的實力,應該是吃了怒元升神丹。
但,以【怒元升神丹】的藥效,擁有上品知命境的實力,這件事本就不同尋常。
「那小子就是趙蟾吧?」張胤傳音嚴義。
嚴義回道:「陽縣斬妖司百戶趙蟾,十四。」
「真的才十四歲?」
「你不信?」
「我正是因為不信,才問你。」
「確確實實是十四歲的少年郎,我沒必要騙你。」
張胤嘀咕道:「此戰過後,將趙蟾送來驥縣歷練歷練?【白塬】內的妖魔還等著他清剿呢!」
「別想了,秋少游要帶他去瀾蒼府斬妖司。」
提及秋少游,張胤迅速看向縣衙,那裡,風煙渡口河浪濤濤,與之相對的是紫到令人噁心反胃的妖氣。
原以為自己的到來,依眼下的形勢來說,大局已定,不曾料到,還有一頭開府境大妖!
秋少游與那大妖,皆是開府境。
真氣、妖氣碰撞,縣衙和周遭的房屋、街巷碎成瓦礫。
這便是開府境層次的戰力,下四境修士壓根不是他們的敵手。
張胤招式加快,頻頻在劉鷂子身上增添新的傷口,這頭妖魔敗亡已定!
「那油燈不錯。」
「半步下品靈器。」
「如此說來,趙蟾了不得,以虛假的上品知命修為,抵擋的了半步下品靈器。」
「終究不是真正的下品靈器,有什麼不能抵擋的?秋少游手裡的劍才是貨真價實的下品靈器。」
嚴義的傳音剛落。
秋少游攥著【風煙渡】,後背撞碎殘餘的房屋、小巷,一直到了他們的戰場邊緣才堪堪穩住了身體。
吐出一口暗紅的血。
回頭看了眼戰況,輕聲對斬妖人們說:「你們打你們的,紫髯縣令已死……應當是它用自己的性命強行完成了【聖王降世】,那女子大妖,不好對付,點子有點硬……」
話音未落。
她已現身到了秋少游身前一丈內。
開府境的修士在下四境近處廝殺,誰都活不了,秋少游深知此事,揮劍斬退女子大妖。
僅僅是一劍,逸散的真氣橫掃四周,猶如颳起了一陣狂風。
他將女子大妖逼到了另一半縣城,遠離斬妖人。
晁魯直喊道:「何不直接用你那壓箱底的一劍?!」
秋少游未曾回答。
薛瑾花卻輕聲道:「想來女子大妖比吃了【一步登天丹】又手持下品靈器的秋少游,還要厲害!他在拖延,給我們斬殺這群妖魔的時間。」
晁魯直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但無法接受。
撞雲縣一戰,變故已經夠多了,萬萬沒料到,最大的變故,居然是在此時此刻。
眼下的秋少游都不是女子大妖的對手,豈不是說,在場的斬妖人都要死?!
自打來了撞雲縣城外,事情一波三折。
饒是晁魯直身經百戰,當了數十年的斬妖人,也從未遇到過這般跌宕起伏的戰事。
倘若此戰僥倖活命,他非得休養個一兩月不可!
女子大妖的現身讓張胤面色陡變,又看著四神君陣中氣勢降至谷底的劉鷂子,對嚴義說道:「誰來殺?」
「你殺吧。」嚴義把這件功勞讓給了急急趕來的張胤。
金尺鋒利,輕易削掉劉鷂子的腦袋,不屑的瞥了眼此獠死不瞑目的眼睛,恨恨道:「妖魔都該死!」
劉鷂子一死,五頭毒蛛立即縮小,回到了油燈上的蛛網,油燈「吧嗒」一聲掉在趙蟾腳邊。
少年郎將之撿起,存到儲物法寶。
「小子,見面分一半!」國字臉、濃眉大眼、身材壯碩的張胤忽然喊道。
趙蟾似乎並不擔心那頭女子大妖,笑容輕鬆道:「晚輩見過前輩。」
「……」
張胤白了嚴義一眼,「看你教出來的滿是心機的少年斬妖人!」
下一刻,兩人奔向司馬苕。
司馬苕相比殷恩和伏念是軟柿子。
柿子挑軟的捏,再合力斬殺難啃的骨頭,無疑是最優解。
嚴義被趙蟾的這句話沖淡了心裡的驚惶,莞爾道:「你本就是他的前輩。」
既然是前輩,哪有臉面搶晚輩的戰利品?
趙蟾一句話將張胤高高抬起,使其不好意思與自己爭奪油燈。
油燈的厲害,張胤這位當家主事的千戶,自然看的清。
有了劉大鐘、孫逖的支援,貌似無邊無際的妖魔,同樣被斬殺殆盡了。
薛憲吸了口氣,又重重吐了出來。
宋公洮低聲對他道:「加上錢燎、盧睢,其他你沒看見的斬妖人,都已戰死了。」
說著話,宋公洮的傷勢猝然爆發,薛憲連忙攙扶住他。
宋公洮道:「走吧,你我出城,接下來的戰事,我們插不了手。」
「是。」
薛憲望了一眼千戶們的戰場,又看了看把半座城毀掉的另一個戰場,他們的確幫不了忙了,強留下來,也不過是白白送死。
「趙蟾呢?他走不走?」薛憲對少年斬妖人印象極佳,明明天賦超絕、又立下大功,卻無一絲一毫的倨傲之態。
「他啊。」宋公洮傳音詢問趙蟾,之後,搖搖頭,「趙百戶不走。」
薛憲攙著宋公洮,快步離開撞雲縣。
期間,他談起了自己轉道求援驥縣斬妖司一事,宋公洮對其連連誇獎。
司馬苕戰死!
只剩下了伏念妖僧與縣尉殷恩。
瀕死之際,殷恩道心破碎,悲傷道:「我撞雲縣響噹噹的四大捕頭徹底沒了。」
「哼,不只是四大捕頭,你們撞雲縣的縣尉同樣要死!」伏念妖僧萬念俱灰。
「死就死吧,總之我的心愿達成了。」
「那是紫髯縣令的心愿!」
司馬苕一死,兩人只能並肩作戰,唯有如此,方能苟延殘喘。
高丘冷聲道:「都到了什麼時候了,竟還有心思聊天?」
隨著嚴義、張胤加入戰團。
沒了求生心力的殷恩先死,百般、千般、萬般不甘心的伏念妖僧後死。
此戰。
對一眾斬妖人而言,是大落大起,對群妖來說,何嘗不是充滿了變數?
「怒元升神丹的藥效還未散去嗎?」嚴義走到趙蟾身側,低聲問道。
少年郎搖搖頭:「沒有。」
「上品知命境的感覺如何?」
他仔細想了想,答道:「不好受。」
「哈,你還沒有真的成為知命境,等你踏足這個境界,會更加深刻的明白,何謂如履薄冰!」嚴義道。
秋少游的【風煙渡】倒飛的插在眾斬妖人面前。
隨之而來的,秋少游仿佛斷了線的風箏,重重摔在【風煙渡】旁邊。
他即刻起身握住風煙渡的劍柄,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