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趙蟾面前的只剩下兩頭下品知命、四頭上品築基境妖魔。
似是被趙蟾此劍深深震撼到了,皆站著不動,目光驚駭地看著他。
而在妖魔身後,有一方人頭壘成的祭壇,仿佛剛被妖魔摘下不久,每一個人頭都清晰露著恐懼、怨恨、悲傷的神情。
趙蟾又舉起菟符劍。
「主人,一劍用去了三成劍氣。」
「嗯。」
「接下來的大戰該如何是好?」
「你才說了我有恢復劍氣的丹藥。」
「主人不是說絕境前不會吃的嗎?」
「菟符,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已是絕境了。」
那兩頭下品知命境妖魔極惶恐的注視著趙蟾,忙不迭喊道:「別讓他再出劍,一起上!活撕了他!」
六頭妖魔卷涌著妖氣,各施壓箱底的手段,想將兇險滅殺於萌芽中,只要不令少年斬妖人再出劍,它們一定能安然無恙。
「主人,它們拼命了。」
趙蟾傳音與劍靈說著話:「我而今不怕它們,書上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一人一劍靈的交流,只在念頭的興起黯滅之間。
這六頭妖魔堪稱撞雲縣群妖精銳中的精銳,撲殺到一半時,趙蟾忽然問道:「你說的好吃的東西,是那個嗎?」
人頭壘成的祭壇陣眼之上,放著一小塊散發淡藍色毫光的鐵片。
「是。」
「好,我為你取來。」
六頭妖魔沖至趙蟾一丈之內,眼睜睜看著菟符劍斬下了。
劍氣猶如劈斬大河,河水為之兩分,純粹鋒銳的劍氣當即將衝鋒最前的一頭上品築基境妖魔斬成兩半。
妖血、五臟六腑亂七八糟的東西,悉數讓劍氣揚的淋淋灑灑一地。
活著的五頭妖魔狠了心要殺趙蟾,不管不顧,硬頂著劍氣往前沖。
就算壓箱底的本事被趙蟾一劍斬滅了,靠著本就強於人族修士的體魄,奔到了趙蟾三尺內。
第一劍,用去八成劍氣中的三成。
這一劍,用了兩成。
剩三成。
趙蟾額頭浮出汗珠。
即刻後撤。
期間,左手從儲物法寶【風搖】里取了一瓶【復靈丹】,像是糖豆般,咕嚕咕嚕倒進嘴裡。
「主人,餘下的三成劍氣,殺的了它們。」
「菟符,書上講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縱然三成劍氣足夠殺的了妖魔,也要以防萬一。」
「可主人身上還有那枚金蟬。」
五頭妖魔追,少年郎撤。
再退一段距離,便到了另一段城牆。
湊巧,這段城牆的妖魔鬼怪,正嚴陣以待的警惕著飛馳來的嚴義。
嚴千戶的視線落在趙蟾身上,不禁大為吃驚。
少年郎逸散的氣息,哪還是中品築基,分明是上品築基境!
他突破境界如此兒戲的嗎?
教其他道心不穩的修士知道了,非得道心破碎不可。
「主人,我們背後也有一群妖魔,但它們沒有輕舉妄動。」
「我知道。嚴千戶來了,他會剿滅群妖的。」
復靈丹為他恢復了一成劍氣,以趙蟾容納劍氣的七百二十座穴竅的容量,一成劍氣頗為可觀。
雖然少年郎並不知其他上品築基境修士有多少真氣,除非同樣貫通了七百二十座穴竅,不然,決計是不如他的。
「我們離另外一群妖魔還有多遠?」
「四十丈。」
趙蟾又取出一瓶復靈丹,傾倒進嘴裡。
「距離不夠了。」
「主人,再退,就要被兩方妖魔夾擊。」
猛地停下腳步,少年郎神情陡然間從平靜轉變成猙獰,咧嘴笑了笑,催動劍氣渡入菟符劍,沒有使用任何劍招,僅僅把動作改為不退反進,揮劍,劍刃斬斷追擊的妖氣,又似如湯沃雪,把妖魔的招數砍碎。
迎上菟符劍是一頭下品知命境妖魔。
「主人,將剩餘的劍氣傾瀉而出吧?」
「正有此意。」
長劍猝然加快,在這頭下品知命妖魔尚未來得及反應之前,菟符劍便斬在了它的胸膛。
它動用所有的妖氣,要將菟符逼出軀體。
可惜無法如他所願了。
長劍出現在這頭下品知命妖魔的背後,生生將之斬作了兩截。
趙蟾盯上了剩下的上品築基境妖魔。
火宅!
處於菟符劍里的劍靈,冷淡的小臉愈發殺氣四溢,她大聲嘶喊,聲音響徹在趙蟾心中。
劍氣飛卷。
丹田裡的古樸小劍一直都是出鞘的狀態,它風馳電掣的奔至趙蟾握劍的右臂,仿佛要從他的身體中脫離現世,許是趙蟾而今的修為不夠、或是《火宅》一劍並不適合【劍心】發揮隱藏的實力,在右臂的經脈之中,小劍停下了,未再有別的舉動。
自打趙蟾突破到上品築基境那一刻。
【劍心】可以發揮的威力又強了一分。
少年郎由著酡顏街一路砍殺到東城牆附近,又沿著酡顏街斬妖除魔來了此地,古樸小劍的功勞與菟符旗鼓相當,甚至稍稍勝出一籌。
這一劍極快。
趙蟾幾乎和群妖擦肩而過。
體內的劍氣直線下降。
「主人,還剩一頭下品知命境的妖魔。」
「嗯。」
「可主人的劍氣不多了。」
「有復靈丹。」
趙蟾直起身體,再次取出一瓶復靈丹,倒進嘴裡,「菟符,其實我還有底牌的。」
「怒元升神丹和四神君符籙?」
「是的。」
「殺這頭下品知命妖魔便動用它們,菟符覺得很浪費。」
「只要斬殺了妖魔,便不浪費。」
靠復靈丹,勉勉強強將劍氣恢復到了一成多,不夠兩成。
最後的那頭下品知命妖魔怔怔且慢之又慢的轉過身子。
它委實難以置信。
與它一道攻殺少年斬妖人的同伴,盡死於一劍。
若說剛才那一劍,斬殺一頭,還好說。
可這一劍,不,少年斬妖人出劍極快,但它仍舊看清了,是兩劍!一劍斬殺下品知命,一劍掃清剩餘的所有上品築基。
駭人聽聞!駭人聽聞!
如果是知命境劍修做到此等地步,它還不會感到這般的匪夷所思。
但……但……少年斬妖人只是上品築基境啊!
上品築基境!
「菟符,恐怕我不必付出代價了。」
「主人,此獠被您殺出了心魔,心境已然破碎了。」
「幫我再出一劍。」
「好的,主人。」
《冷泉劍嘯》的劍招,與趙蟾自創的《火宅》比起來,差了遠遠不止一星半點。
除了《火宅》的劍意之外,另有【劍心】的加持,使得此劍術,成了趙蟾當下威力最大的一招。
興許,可以一直用到中五境。
嚴義望了趙蟾一眼,這少年靠著最後一點劍氣,穩穩抓住那頭下品知命妖魔愣神的機會,又是那招叫做《火宅》的劍術。
另一段城牆的妖魔鬼怪,呆呆眺望這好似謫仙人的少年斬妖人。
它們已經傳開了,那少年斬妖人是上品築基境的修為道行,卻幾近殺光了戍守城牆的所有妖修,如今只剩一頭六神無主的下品知命境。
斬妖司怎麼會有如此「怪胎」?
許是眾妖被趙蟾震住了,對嚴義疏於防範,當嚴義奔到了城牆下,方才回過神,旋即就是嚴義的大殺四方。
這點修為的妖魔,【開悟】了的知命境千戶,根本不放在眼裡,除非它們也有【兩儀伏魔陣】以及怒元升神丹。
秋少游、晁魯直察覺到薛瑾花、嚴義和趙蟾的氣息,奔赴其他較遠的陣眼。
秋少游額外留意了下趙蟾,從他那裡並未察覺到【念君】玉佩存在的氣息,心底當即一咯噔,不僅開始擔憂起趙蟾的安危來了。
幸好晁魯直在章縣又贈予了趙蟾金蟬【脫殼】,有兩次「替死」的機會,旁邊又是薛瑾花、嚴義兩人,真遇到了少年郎應付不了的妖魔,也可以得到他們的庇護。
高丘前去的陣眼離趙蟾不遠,站在一座破敗的房檐上望了一會,才轉身殺向城牆上的妖魔。
沒什麼好說的,這小子,早晚成大事!或者,此戰,就是他的揚名之戰!毓山郡瀾蒼府斬妖司的大鎮撫使都得讚賞有加的那種!
趙蟾不知他們作何想。
現在,他只是將剩餘的劍氣毫無保留的斬向妖魔!
這頭下品知命境的妖魔要是以逸待勞、穩紮穩打,以趙蟾當下的劍氣情況,絕對需要動用壓箱底的東西,然而,關鍵時刻,它的心境被趙蟾幾劍給斬碎了,以至於陷入呆若木雞的地步。
少年郎豈會放過如此大好良機?
《火宅》一劍,用不到兩成的劍氣,不光是斬向妖魔,在這倏忽之間,趙蟾巧妙的完善了此劍術的不足之處。
純粹的劍氣像是一陣極冷極冷的寒風,抹過了妖魔的脖頸。
這位擁有下品知命境道行的撞雲縣精銳,仿佛一隻小雞崽,隕落在趙蟾之手。
「創於護大王寺,成於撞雲縣。」趙蟾心中想道。
菟符疲憊不堪,卻滿懷好奇問道:「主人想的是什麼?」
「這一劍,名《火宅》。」
「嗯嗯,菟符知道。」
「此時此刻,我能察覺到的瑕疵,已經盡數完善。」
「不曾察覺到的呢?」
趙蟾將菟符劍插在城牆地磚,握著劍柄,支撐即將氣力耗盡的身體,笑道:「今後再說。」
自被千幻七傷陣轉移進縣城內,連番大戰,終是可以喘一口氣了。
旋即,一步步走向人頭壘成的祭壇,散發淡藍色毫光的鐵片,靜靜躺在祭壇之上。
粘稠濃郁的妖霧又朝他圍攏。
千幻七傷陣的幻境更是紛至沓來。
距離陣眼越近,幻境越為逼真。
趙蟾漸漸分不清哪是現實,哪是幻境。
古樸小劍自他的右臂返回了丹田,劍身微微一震,少年郎不禁打了個激靈,剎那醒悟。
連優曇花的凋零也奈何不了他了,何必再糾結幻境的真與假?
只要他握著劍,只要他的劍氣不熄,便是真的。
好不容易被《劍氣指玄篇》煉化的劍氣,破碎幻境。
孤零零的趙蟾站到了陣眼之前。
取出一瓶復靈丹,倒進嘴中。
等體內劍氣恢復兩成左右。
毫不遲疑的斬了陣眼一劍。
千幻七傷陣明明是下品開府境層次的大陣,但在趙蟾這一劍面前,陣眼卻毀掉的輕而易舉。
猶如一頭紙老虎,輕輕吹了一口氣,它就倒了。
散落一地的人頭迅速乾癟。
妖陣,缺了一角。
趙蟾也先於其他千戶破壞掉了一處陣眼,可謂頭功。
撿起仍然散發淡藍色光輝的鐵片,入手沉甸甸的,估摸有十幾斤重。
「菟符,我把它放在了儲物法寶里。」
「好的,主人。」
「你怎麼吃它?」
「我不知道,只想吃。」
「也就是說,你也不知道該怎樣吃掉它?」
「嗯。」
「無妨,大戰過後,我會詢問千戶們的,他們見多識廣,定然知曉。」
「多謝主人。」
「你我之間,無需言謝。」
趙蟾依靠在內牆休息,周遭的粘稠妖霧漸漸稀薄。
「主人會用那杆桃枝嗎?」
「會的。」
當劍氣恢復到了四成,五位千戶皆破壞掉了陣眼,到了此座城牆匯合。
趙蟾睜開眼睛,又看見陳菘、何潘仁、宋公洮、錢燎、盧睢他們沿著街巷疾奔來此。
人人負傷,陳菘和何潘仁兩人的傷勢較輕,宋公洮稍微重一些,錢燎跟盧睢卻是傷的很重。
那三人都是知命境,錢燎、盧睢皆上品築基境,兩人不是趙蟾,沒能既掙脫幻境,又斬妖除魔。
秋少游問道:「沒傷到根本吧?」
趙蟾搖搖頭:「只是劍氣耗費較多。」
「那就好,此戰過後,我想辦法再給你找枚【念君】玉佩。」
高丘笑著拍了拍趙蟾的肩膀:「好小子,做的好大事,不簡單!」
晁魯直背著長棍【蹈海】,「撞雲縣東大門城牆下的三十丈花海一事,薛勾察使已經跟我們說過了,七座陣眼,我們破壞了六座,最後一座,在那花海背後。既然有兩頭來歷不凡的妖魔,我們一道前去,碾壓了它們!」
薛瑾花深深看了眼趙蟾,未曾言語,而是交給錢燎和盧睢療傷丹藥,並說道:「你們傷勢重,不適合參與接下來的大戰了,去城外接應我們。」
他們看了看高丘。
見高丘頷首。
便領了療傷丹藥,躍下城牆,離開了撞雲縣。
嚴義嘆了口氣:「其他人都戰死了。」
「原來此陣不是七傷陣,而是千幻七傷陣。」陳菘嘆道,「我險些死在了幻境裡,有頭中品知命境的妖魔一直在伺機暗殺,當陣眼被破壞,我掙脫幻境,它也退走了。」
何潘仁也道:「我們低估了撞雲縣的底蘊。」
秋少游道:「妖陣該有下品開府境的品級,但又差了不少。」
「如果真是下品開府境大陣,莫說你們了,我們五個都得死。」高丘感嘆道,「妖陣的破綻恰恰是陣眼,太粗糙了。萬幸撞雲縣不曾找來稀罕的寶貝當做壓陣之物。若是那般,就是正兒八經的下品開府境大陣。」
秋少游亦是道:「妖陣確實有點本事。走,繼續打,別給它們喘息之機。」
「你還行不行?」薛瑾花問道。
秋少游獰笑:「今日不是它們死,就是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