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蟾站在城牆下,毫無懼色的打量站滿了城牆的妖魔。
採氣境、築基境,乃至下品知命,皆有。
趁著尚未廝殺起來,少年郎不浪費丁點時間的恢復劍氣。
在城牆上的妖魔,沒了他於酡顏街斬殺的那些奇形怪狀,多是野物開了靈智成精,又有本就墮入妖道的妖修。
注視著這群撞雲縣「底蘊」,趙蟾沒來由暗道,若是令其再積累個百多年,府司來個開府境的鎮撫使都不一定拔除的了撞雲縣。
換作之前的少年郎,遇上如此一群妖魔,只能暫避鋒芒退走,至於眼下已經突破到了上品築基境的他,便無所畏懼了。
突破境界後,經歷高強度廝殺,不僅僅穩固了境界,還讓他迅速熟悉、掌握了增加的戰力,知命境以下的妖魔,現如今在趙蟾看來,那就是盤菜,近他身都不可能,三、四丈外就能以劍氣斬殺。
下品知命境妖魔亦是可殺,中品知命費點功夫,除非和身受重傷的王摩挲那般的水平。
縱使在府司的年輕天才之中,趙蟾也是數一數二的戰力了。
他在看著群妖。
群妖亦是在打量著這一路殺過來的狠辣少年。
他逸散的劍氣猶如寒冬臘月最為冷冽的北風,不止冷在體表,同樣冷到了心裡。
戍守這段城牆的下品知命妖魔有兩頭。
皆是妖修,維持著人形,不像其他那種變異了的撞雲縣「百姓」,全身上下長著不成樣子的肉瘤。
「不好對付,這少年斬妖人是個狠角色,你我須得謹慎再謹慎。」
「適才的廝殺,我們都看在眼裡,少年斬妖人的戰力簡直驚世駭俗,不知斬妖司從哪淘來的寶貝。只是,我們旁邊就是陣眼,必須死守城牆,守不住的話,縣令跟縣尉會讓你我魂飛魄散,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兩妖眯了眯眼睛,千幻七傷陣在此期間將趙蟾拖拽進幻境三次,皆被其斬碎幻境掙脫開來。如此手段,看的兩妖心裡直打鼓,眼皮子直跳,惴惴不安。
縣尉殷恩給它們下的命令是,除非有斬妖人登上城牆,否則,它們不能離開城牆半步,像棵樹,給老子狠狠紮根於此。
縣城內妖霧瀰漫,粘稠似水銀,兩妖簡單交流幾句,都要靜等趙蟾登上城牆再動手,若他不登城牆,那就裝作看不見。
如果縣令事後問責,便說縣尉下的死命令,它們不敢違抗。
眼看著群妖無動於衷。
趙蟾陡然咧了咧嘴。
這不是正好給他恢復劍氣提供難得的良機嗎?
他扭頭看了眼縣城其他地方,自己所在的街道叫做酡顏街,在泥金街、銀硃街、琥珀街以及大大小小的三十處巷子間,爆發的大戰動靜不絕於耳,少年郎心知那是千戶和其他斬妖人搏殺妖魔鬧出的陣仗。
「有響聲就好,教我知道你們還活著。」趙蟾呢喃自語。
「主人,為何不殺上城牆?」
「緩一緩,我即將恢復七成劍氣,城牆上的妖魔實力很強,不好對付,我需要用十成十的劍氣,掃殺乾淨它們。」
「主人,我覺得城牆上有很好吃的東西。」
「很好吃的東西?」
「嗯。」
劍靈的存在,對於菟符劍而言,類似於人的魂魄,又迥乎於魂魄。
劍靈說城牆有好吃的東西,大概是千幻七傷陣陣眼裡的壓陣之寶。
「好,我會為你找來吃的。」
「謝謝主人。」
「不客氣,你在此戰立下了大功。」
「主人,你身上有恢復劍氣的丹藥,為何不吃?」
趙蟾解釋道:「丹藥的藥效,還不如我的功法煉化的快。況且,是藥三分毒,未曾陷入絕境前,我不會吃的。」
他之前吃過的丹藥遺留下來的丹毒,迄今尚未清理乾淨。
話音未落。
劍氣便恢復了七成。
餘下三成。
趙蟾半點不著急,在黑漆漆的城牆下、於妖魔眼睜睜盯著中,有條不紊的吸納靈氣煉化成劍氣。
十二主經、奇經八脈、七百二十座穴竅,劍氣愈發充盈。
離他不遠處的牆根,一朵優曇花靜靜綻放,妖霧繚繞,頗有一種詭譎之美。
趙蟾又被千幻七傷陣拽進幻境,跟此陣相處的時間一長,便覺得頗為呆愣,總是展現白玉卿等寥寥幾人。
如果是老劉,少年郎或許會有失陷的可能。
「主人,你的道心穩固了許多。」
「嗯,因禍得福,妖陣雖然揭開了我的傷疤,卻使之快速癒合了,不破不立嘛。」
適才因情關導致的道心不穩,大殺一通後,緩緩沉穩下來。
而趙蟾又選擇極為劇烈的破情關方式,若非丹田內的古樸小劍【劍心】、若不是他修練了《止水心經》,恐怕早已性情大變。
話又說回來,他的道心趨於穩定,才選擇了在城牆下先恢復劍氣再做其他打算,倘若道心不穩,就算前方是十死無生的刀山火海,他已然不顧一切的闖了進去。
那城頭並肩站著的兩頭妖修,面色變得不好看。
「這小子很小心,想恢復到全盛才登上城牆,怎麼辦?」
「現在是襲殺他的好機會。」
「我們不能下去。」
「我明白,派人下去。」
另一頭下品知命境妖修思量了下,試探道:「派兩個上品築基境、四個中品築基?」
「可。」
此妖旋即轉身指了指,喝道:「你們,下城牆,殺了那好整以暇的斬妖人。」
「主人,妖魔有異動。」
「我看見了,無妨。」
正與劍靈交流著,兩頭上品和四頭中品築基妖魔張牙舞爪,猙獰地躍下城牆,撲向趙蟾。
知命妖修格外期待的想看見趙蟾死在它們之手。
可惜了……
但見,少年郎朝六頭妖魔仗劍直斬。
十分凝實的劍氣既妙且准,仿佛雁擊長空,妙不可言。
一頭上品與三頭中品築基妖魔,即刻被此劍斬殺。
趙蟾補了一劍。
這一劍奇離古怪,超乎了妖魔預料,把剩下的一頭上品和中品築基妖魔斬在了他四丈之外。
兩劍,出自《冷泉劍嘯》的金雁橫空、探劍取月,都講究一個快字。
亦是趙蟾格外喜歡的兩個劍招。
並肩站著的下品知命妖魔紛紛閉嘴,不敢言戰,只等少年斬妖人慢悠悠恢復十成劍氣打上城牆。
城牆上既然有千幻七傷陣的陣眼,意味著大陣之力,比縣城其他地方更多,仗著地利,興許可以殺了少年斬妖人也說不定。
「菟符。」
「主人,我在。」
「這群妖魔太不濟了。」
「主人怎麼突然說這話?」
「你我剛才殺的妖魔,不說不比人族修士強上一線,甚至還要弱不少。要知道,妖魔勝在體魄強悍,往往在同境界中比我人族修士厲害一點。」
「它們有一部分是人。」
「說的倒也是,被紫髯縣令度成妖修的無辜百姓,唉,卻是不得不殺。不殺,留之必成大患。」
菟符忽然道:「主人,妖霧稀薄了。」
「嗯。看來妖陣發揮到了極致,過猶不及,開始走下坡路了。對我們斬妖人是件好事。」
妖霧來自於千幻七傷陣,趙蟾記得正是妖霧淹沒了他們,才莫名其妙被轉移進了撞雲縣陷入幻境,成了瓮中之鱉。
「主人,你恢復八成劍氣了嗎?」
「快了。」
「我想把那些看著我們的妖魔殺光。」
「菟符,你太暴戾了。」
「?」
在剛好能夠和主人交流的菟符眼裡,主人才是最暴戾的那個,他將一條酡顏街的妖魔幾乎殺盡了。
而它只是想殺乾淨城牆上的那群妖魔而已。
縣城震了一震。
趙蟾回身望著一個方向。
正是從那裡傳來了一聲「薛瑾花,敢爾」。
少年郎對菟符說道:「那聲音應當是紫髯縣令。」
瞥了眼綻放的優曇花,繼續道:「必是薛勾察使有了大收穫。」
當趙蟾的劍氣恢復了八成時,薛瑾花兔起鳧舉地從屋頂上奔至趙蟾身邊。
她一劍驅退周遭的妖霧,看都沒看城牆上的妖魔一眼,詢問明顯經歷了慘烈廝殺的趙蟾:「受傷了嗎?」
「【念君】玉佩的『替死』耗盡了。」
「你沒死就好。」薛瑾花渡了縷真氣,檢查了下少年郎的身體。
緊接著,微微一怔,頓時後悔不該擅自把真氣渡進他的體內。
不知少年郎修行的是何等功法,煉化靈氣的速度,即便是她都感到吃驚。
「為何不阻止我?」她問。
趙蟾失笑:「薛勾察使的速度太快了,我都沒來得及阻止。」
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道:「放心,我裝作不知道,也會守口如瓶。何況,府司的斬妖人皆有不為人知的底牌,你這點東西我還沒放在眼裡。」
「不至於。」少年郎笑道。
「真不至於嘛?」
「呵呵……」
薛瑾花這時候才看向站滿城頭的妖魔:「你這般年紀就……嗯?上品築基境?」
「是,僥倖突破了。」
「好小子。」薛瑾花驟然小聲道,「來勾察院做個【勾察使候補】比當斬妖人吃香多了。我去找鎮撫使央求央求,為你找來天材地寶,以你的天賦,加把勁,十八歲之前晉升下品知命境,不是不可能。」
她的性格轉變的讓趙蟾大跌眼睛。
「唉,罷了罷了,此事我們回去再慢慢商量。嘖嘖,上品築基境……適才在城外,你還是中品築基,突破境界真如吃飯喝水般輕鬆愉快。」薛瑾花不禁羨慕的說道。
「薛勾察使,嚴大哥他們怎麼樣了?」
「都沒事,壓著撞雲縣的捕頭打,就是魏縣和章縣的築基境斬妖人死傷慘重。」薛瑾花嘆了口氣,「我們得趕快破壞掉陣眼。」
「好。」
「是啦。」趙蟾反手指向「三十丈花海」那裡,「薛勾察使,那裡有一座約莫三十丈大小的花海,裡面有一頭誦經老僧以及我看不清面貌的妖魔,自稱來自於怨堂。」
「你覺得他們是何等境界?」
「上品知命。」
「我知曉了。」薛瑾花問道,「這面城牆有兩頭下品知命妖魔,你一人能應付的來嗎?」
「可以。」
「嗯,我去另一面城牆。」
薛瑾花走了兩步,扭頭看著他:「你還能再死兩次,換而言之,你只剩下兩次玩命的機會。兩次之後,馬上來找我,聽見沒有?」
話語很是嚴肅。
趙蟾頷首道:「屬下遵命。」
薛瑾花一走,少年郎陡然升起緊迫感,說道:「菟符,世上很難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我已經恢復了八成劍氣,我們上吧?」
「主人,菟符早已迫不及待了。」
在一眾妖魔目光不明的注視下,趙蟾走到登上城牆的台階邊。
抬腿,緩慢的登了幾階台階,而後越走越快。
緊握著菟符劍。
無聲呢喃道:
「三界無安,猶如火宅,眾苦充滿,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憂患,如是等火,熾然不息。」
此言儘管出自佛家,趙蟾卻剝離掉了佛性,只留怖愄。
隨著他抬起菟符劍,城頭妖魔竟不由自主地後退。
仿佛趙蟾是勾魂的鬼卒、催命的判官。
一劍。
劍光把附近的妖霧斬的乾乾淨淨。
牆根那朵綻放的優曇花,被劍氣絞碎,吸收壽元的詭異力量正好涉及到了趙蟾,此時此刻,這股力量卻已奈何不了少年郎了。
薛瑾花猛地駐足轉身,炯炯有神的望著那片城頭,輕聲自問:「這是上品築基境修士能夠掌握的力量?開什麼玩笑。」
上品築基境以下的妖魔,在趙蟾此劍下,皆死!
……
……
柳殺不敢死戰,敗逃回縣衙。
嚴義掙脫幻境,恰巧望見了趙蟾的一劍。
「劍名叫做《火宅》?」
「此劍得殺的妖魔屁滾尿流!」
他哈哈大笑,覺得極其暢快,下一刻,疾馳向城牆。
千幻七傷陣有七座陣眼。
急需儘快毀掉。
撞雲縣這妖巢,總是有一絲氣息,使他膽顫心驚、憂心忡忡。
……
秋少游丁點不懷念的斬碎秋家六景之一「平泉朝游」。
默念解封【風煙渡】的法訣。
他打算解封一半,斬殺紫髯縣令時再解封剩下的一半。
秋家三千里小福地中的風煙渡口隱隱若顯。
養劍爐里的兵器數之不清。
卞壑轉身便逃,絲毫不敢遲疑。
它逃的快,【風煙渡】的劍氣更快,養劍爐內的兵器飛出幾百柄,緊隨卞壑之後,當其逃到冰走巷,兵器也追上了它。
「別,有話好……」
數百柄兵器斬碎它的壓箱底手段,重重插進卞壑的軀體。
秋少游手持【風煙渡】,喘著粗氣,縱然是半步解封,下品靈器也帶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殺掉卞壑後,他即刻前往城頭。
部分較為特殊的靈器可以讓下四境修士勉強使用。
【風煙渡】算是一件。
野修百寶真人潘喜,交給謝婉讓其帶回玄微宗的那件仿造的下品靈器照妖鏡,自他得到後,一直都處於被封印的狀態,要不然,如此珍貴的寶貝,潘喜哪捨得割愛?不過是破解不了封印罷了,再順水推舟落下枚閒棋。
……
撞雲縣發生的變故,高丘當然知曉。
他著急了。
司馬苕忍受著七傷八苦之力,「老雜毛,你我各退一步如何?你不想死,我同樣不願死。」
「可。」
一人一妖,共同掙脫幻境。
司馬苕奔回縣衙,高丘疾馳向城牆。
破壞掉陣眼,沒了千幻七傷陣,司馬苕必死無疑。
僅是令它多活一會兒。
……
晁魯直舞著【蹈海】,活像個渾身是刺的刺蝟。
裴獾唉聲嘆氣,眼看著其他妖修一個個的溜走,其間又有王摩挲、丘行敬、卞壑戰死,它已喪了心氣,不願再打下去。
思慮到這兒,直接一走了之,返回縣衙。
晁魯直又一次擊碎幻境,嗤笑:「我們斬妖人與你們妖魔最大的不同之處便在於,我們敢為了黎民百姓坦然赴死,你們則儘是蠅營狗苟。」
裴獾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