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心意流轉,丹田內的古樸小劍立即出鞘,十二主經、奇經八脈、七百二十座穴竅關隘的劍氣悉數催動。
也是在這兒眨眼的功夫,趙蟾拔出桃枝,朝著蒼白手掌的主人斬去。
桃枝嫩芽新發,劍氣之鋒銳,使得破空聲宛若急驟嘶鳴。
手臂被桃枝輕易斬斷,掉落在地。
冒著黑色的妖氣,手臂化為一攤膿血。
他的四周是粘稠濃郁的妖霧,猶如身在水底,格外壓抑。
趙蟾警惕的掃視左右,並未看見手臂的主人,桃枝斬過去時,人影一閃而過,緊接著就是留下了放在他肩膀上的這條手。
「鞦韆戶?!」
「嚴千戶?!」
「薛勾察使!」
「……」
趙蟾高聲叫喊。
無人回答。
當一縷劍氣探進【念君】玉佩,神色即刻怔了一下。
【念君】替他死了一次,剩兩次。
換而言之,適才那隻手落在他肩膀之時,他就已經死了。
繼續運轉《止水心經》,令心境心如止水。
「呵,果然英雄出少年,這一劍很厲害,我見過的所有劍修之中,你的劍意最為純粹。」
聽著飄飄忽忽的話語,趙蟾嚴陣以待,緊緊攥著桃枝,他不曾詢問何人在裝神弄鬼,答案顯而易見,必是撞雲縣妖魔。
「你是有替死的法寶,對吧?無妨,我倒要瞧瞧你的法寶還能替你死幾次。」
「趙小郎君,你很有趣,原本打算第一個殺你,但我現在改主意了,非常想看看你能否挺過【千幻七傷陣】。」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我更習慣叫這座大陣為……【七傷八苦大陣】。」
「此陣被我等數十年如一日的培育,它,已然是下品開府境的大陣。」
「趙小郎君,請慢慢享用大陣,我去殺那位扎馬尾辮的老嫗去了。」
「哦,差點忘了與你說,我說的這些話不必往心裡記,反正……稍後你也會通通忘記。」
妖霧突然向兩側分開。
前方是洞開的撞雲縣城門,裡面傳來歡聲笑語、嚎啕大哭,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卻井然有序,誰也不打擾誰。
趙蟾轉身朝撞雲縣反方向走,當他走出十幾步,定睛一看,卻是進了城門。
天色徹底暗了。
少年郎昏昏欲睡、呵欠連天。
又過幾個呼吸,趙蟾意識一黑,天旋地轉。
……
……
「相公,明天是聖王降世的大喜日子,昨天你出門時我就叮囑你了,千萬要記得買一束優曇花,等明日聖王降世貢獻給祂。你倒好,整日遊手好閒,與那群狐朋狗友喝了一整天的酒水,錢喝光了,優曇花也沒買。」
「相公,頭還痛嗎?我給你煮了小米粥,現在還沒好,不要著急起床,多睡一會兒。」
「你真是的,不能仗著自己身體好,天天胡吃海塞、痛飲酒水呀,萬一病倒了該怎麼辦?」
「躺下、躺下,我幫你揉揉眉心。」
絮絮叨叨的話語充滿了關心、責備。
趙蟾徐徐睜開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絕美臉蛋,美的不真實,美的仿佛優曇花。
他迄今還記得見到她的第一眼感受,若說白幼君是尚未綻放的梔子花,那麼她便是正值黑夜怒放的曇花。
曇花……優曇花……
揉著他眉心的人是白玉卿?
白玉卿是誰?白幼君又是誰?
以及……
他是誰?
「好了,好了,以前我幫你揉一揉眉心相公就會舒緩許多。」她說話時不再挑眉,也就沒了那股英氣。
「幾時了?」趙蟾問道。
「快午時了。」
「起床吧。」
「嗯,我去看看小米粥好了沒。」
她穿著一身白裙,潔淨的像是天山淨雪。
走到門外,驀地駐足,死死捂著嘴很小聲地劇烈咳嗽,待咳嗽告一段落,她緊攥著手心,匆匆進了庖廚。
穿上衣服,輕輕砸了砸宿醉的腦袋,他忽然記起昨天和朋友去了縣裡的酒樓,從中午開始喝酒,一直喝到深夜,扶著牆回的家。
他叫做趙蟾。
妻子是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喚作白玉卿。
天氣冷了,陽光溫和,從門外闖了進來,照在地面,似是鋪了一面發光的地毯,趙蟾走到桌邊,伸手端起被懶洋洋的陽光光顧到的瓷碗,瓷碗裡是剛剛好的溫開水,妻子熟知他宿醉後起床的首件事就是喝一大碗水,所以每次都掐著時間為他提前準備妥當。
咕咚,咕咚……
喝水的聲音,像是驚慌的心跳。
放下瓷碗,趙蟾莞爾一笑。
有什麼好驚慌的?
妻子溫柔如瓷碗中的溫開水,家境亦不拮据,靠著爹娘留下來的祖宅和幾十畝地,夫妻兩人的小日子過的悠然自在,幸福美滿。
難道是驚慌優曇花?
昨日只顧喝酒,忘了為聖王準備優曇花,今天再買就是了。
有了一碗溫開水墊肚,精神為之一振,邁出門檻,他站在陽光里伸著懶腰。
白玉卿絮絮叨叨說道:「相公,明天的聖王降世是縣裡最大的事情,今天出門,可千萬要記得買優曇花。」
「我省得。」
「不要再像昨日那般沒命的喝酒了,對身體不好。」
「我省得。」
「隔壁的馮大娘說,聖王降世之時許願是很靈的,相公……」
白玉卿端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經過趙蟾身邊,放在桌面,「你能不能向聖王許願讓我健健康康,陪你一生一世?」
趙蟾失笑,轉身握住她的柔夷,深情的注視她明亮的眼睛:「我不僅要跟聖王許願讓你福壽康寧,還要許願令你永葆青春。」
「我不要永葆青春,我只要陪著相公一起白髮蒼蒼。」
「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此生最愛的就是相公。」
「我也最愛娘子。」
「相公,快坐下喝粥吧。」
「你也喝。」
白玉卿的臉蛋埋在他的懷裡:「馮大娘還說,世上有情關,情關難過、涉及生死。如果……如果我哪天突然死了,相公會不會獨活?」
趙蟾毫不猶豫道:「娘子是我摯愛,又是我的命,倘若有朝一日娘子先走一步,我怎能容許娘子孤零零一個人走在黃泉路上?」
「我就知道,相公對我最好啦。」
夫婦兩人濃情蜜意,小米粥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味。
他的餘光瞥見院子裡栽種了一棵枇杷樹幼苗,那是昨日離家前他親手種下的。
「相公,馮大娘庭院裡的枇杷樹亭亭如蓋,咱們家的這一棵何時長成那樣?」
趙蟾目光柔和的看著自家妻子:「不急,你我夫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照顧著它長成亭亭如蓋。」
「若……若我忽然間死了呢?」
「休要再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相公~」
「我陪娘子往地府走一遭就是了,來生你我再種一棵枇杷樹,就栽種於庭院裡,護佑著它亭亭如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