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獨倚長劍凌清秋(二合一

  站在大陂山的山頂對周遭地形一覽無餘。

  晁魯直感慨道:「若無陽縣斬妖司拼死斬殺護大王寺妖魔,若無諸位同僚前來襄助一臂之力,若無鞦韆戶的下品靈器,群妖群魔占據如此有利地形,只靠章縣斬妖司一家之力想要覆滅妖巢,怕是難上加難,就算僥倖功成,亦是不知死傷多少人。」

  先得有陽縣斬妖司傾力斬殺了一眾護大王寺妖魔,再有幾人【開悟】了的千戶襄助,方能平定這方妖巢。

  雖然早已私下議定首功推給秋少游,但這些話不說不行。

  高丘望著山高樹粗水深,又瞧著大陂山四周易守難攻的地形,「如此形勝之地,眼下又是無主之物,不如歸斬妖司所有。」

  秋少游仍然被趙蟾攙扶著,指著那些山路,「布上陣法,即便有妖魔強攻,不付出慘重代價,休想打進來,再在山腳、半山腰各布下陣法,簡直固若金湯。」

  他們沒理會晁魯直發自肺腑的感嘆。

  斬妖人斬妖除魔天經地義,沒什麼好說的。

  當然,皆有功勞分配,不如不言語,讓晁魯直覺得虧欠,興許給的東西更好。

  薛瑾花頗為直接。自儲物法寶中拿出筆墨紙硯,一一擺好,就著意氣風發,又在風景獨好之地,研磨落筆,繪製了一卷《半夜遊寺》。

  趙蟾則是趁著這休息時間,把身上的東西該放進【風搖】手串的放進去,放不進去依然背著。

  菟符劍可以存入【風搖】手串這件上品法器層次的儲物法寶之內,桃枝不行,任憑他轉動心念,桃枝愣是存不了。

  仍是將桃枝插在劍鞘,菟符劍一樣還在劍鞘,少年郎繼續背著。

  若作為上品法器且品級不低的【風搖】都存不進桃枝,豈不是證明桃枝的品級遠超【風搖】。

  不管別人再怎麼說,趙蟾之前如何看待桃枝,此般嘗試之後,卻是「水落石出」了。

  他想了許多,最終決定不言不語。

  幾位千戶未曾察覺趙蟾的異常舉動,他們誤認為初得一件品相這般好的儲物法寶,擺弄擺弄、玩耍玩耍是人之常情。

  「怎麼還背著劍?」高丘笑問。

  「回前輩,晚輩是劍客,自該背著劍。」

  「哈哈……誰再說趙百戶不意氣激昂我跟誰急,這不是挺有少年脾性的嘛。做的對,少年劍客,就該五花馬、千金裘,萬里仗劍,斬妖除魔。」

  趙蟾似乎想起一事,對晁魯直笑問:「晁千戶……」

  不必聽少年郎說什麼,晁魯直便知其所問何事,揮揮手:「送你了,一件小小的飛行法器而已,送誰不是送?誰用不是用?」

  「多謝前輩的厚愛之情。」

  「你小子說話花里胡哨的,就憑適才敢孤人只劍打上護大王寺山門,並且以雷霆手段宰殺下品知命境妖魔,斬獲『上獲之功』,【泊江】就應是你的,送給別人,我還擔心送錯人讓【泊江】丟了顏面,珠玉蒙塵。」

  晁魯直上上下下打量少年郎:「年紀輕輕,錦緞長袍,背劍行走山下……不錯、不錯,有江湖劍客的風流倜儻之意。」

  趙蟾相貌英俊,年紀雖小身材卻挺拔,加上背著菟符劍,身著錦緞長袍,若是在章縣城裡多待幾日,保不准和陽縣那般似的,閨閣女郎盡皆以許配給趙百戶為榮。

  幾人在護大王寺待了一夜,翌日天光泛起,薛瑾花收了畫卷,看向秋少游問道:「走吧?」

  「回。」

  早該可以回章縣了,為了讓秋少游靜靜歇息幾個時辰,便留在護大王寺一夜。

  倒是漏網之妖魔逃的非常麻利,一夜時間,愣是只殺了幾隻蠢笨的。

  秋少游被嚴義駕馭飛行法器帶著,趙蟾獨自乘舟,掠過山峰,緊隨千戶們之後,往章縣斬妖司而去。

  今日的風更冷了。

  趙蟾散出劍氣抵禦著寒風,注視著腳下越過的土坡、荒野、河川,沒來由想到,難怪都夢寐以求的要成為朝游滄海暮蒼梧的神仙,御風飛來飛去的感受確實恣意瀟灑,心境為之開闊。

  秋少游低聲問嚴義:「以趙百戶的天資,瀾蒼府斬妖司必有人去陽縣掘地三尺的探查,嚴千戶想好該如何應對了嗎?」

  「查什麼?」嚴義微怔,轉瞬恍然大悟,「他們查不了什麼,趙蟾曾和白鎮撫使在游居鎮有過一段相處,白鎮撫使還欽點自己的妹妹白幼君和趙蟾之間的姻緣,以至於雙雙墮入情關,趙蟾近些日子忙著斬妖除魔,情關之難才未發作。倘若查來查去,最終肯定查到白鎮撫使的頭上,那群人豈有膽子太歲頭上動土?」

  「有些事,白鎮撫使亦也無能為力。那位老劉確實死了?」秋少游問道,「你親眼看過他的遺骸?」

  嚴義搖頭道:「此前我忙於抵禦金山洞群妖,只聽了孔燕行的匯報,哪有時間去游居鎮深入查探此事啊。」

  「從趙百戶嘴裡聽到『老劉』兩個字,總讓我覺得怪怪的,以他這般天賦的修士,就算可以無師自通,但沒名師引導,修行前期亦是事倍功半,而不像他現在似的,一飛沖天,擋都擋不住,我和薛瑾花只是稍稍揠苗助長,少年立刻醒悟,鑄造了道基,現了【玉兔銀蟾】異象……細細想來,太匪夷所思了。」

  「游居鎮斬妖司的力士王煥,是他引趙蟾走上修行路的。」

  「嚴千戶。」秋少游認真道,「你我都是明白人,我便不做任何試探與你直說了,呵,或許你早已知曉了……趙蟾天賦雖然上佳,可並不像猝然起勢,更像是厚積薄發。那麼,帶趙蟾采漆數年的老劉究竟是何身份,就殊為重要了。」

  「況且,趙蟾那根桃枝來歷詭譎,不應按下不查,該查個一清二楚。斬妖司不能收留來歷不明之人,此為大忌。這其實是對趙蟾的將來著想」

  之所以說這番話,秋少游想帶一位「清清白白」的斬妖人回府司重點培養,他格外看重趙蟾,若不然,也不會又是送比縣司高一個層次的四神君符籙,又是送接近下品靈器的【念君】玉佩、還送儲物法寶……

  嚴義頗為認同的點點頭,傳音道:「我先與你說說此前在游居鎮發生的一段大事。」

  「和趙百戶有關?」

  「關係很大。」

  旋即,嚴義傳音入密,把潘喜在游居鎮故布疑陣,其實要吸納妖魔壽元煉化成自己陽壽一事,言簡意賅說了一遍。

  「寶象國寶玉齋的皇甫長秋、河內國蘅蕪館的荀嵐?居然還牽扯到了玄微宗……」

  「是。我原以為趙蟾得了白鎮撫使的庇護方能幸運活了下來,後來仔細琢磨了琢磨,西唐國野修百寶真人潘喜更像是他的護道人。」

  秋少游皺著眉頭:「潘喜如今在府司效力,大鎮撫使親自赦免了他,許他戴罪立功。」

  嚴義嘆道:「縣司的百戶孔燕行將游居鎮一事寫成了卷宗,我反反覆覆看過不知多少次,沒看出有什麼問題,或許,牽扯到中五境的大修士,孔燕行瞧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他與你坦白過老劉嗎?」

  「說過。」

  「沒聽出問題?」

  嚴義搖搖頭:「就是個懂點歪門邪理的老光棍。」

  「嚴千戶,趙蟾去府司,絕不允許他的身份背景出任何岔子……這可都是有前車之鑑。」秋少游沉聲道。

  西唐國斬妖司查出來的奸細難以計數,但唯有七例案件震驚上下。

  皆是年少成名,一路斬妖除魔上位,受到各路斬妖人青睞培養,等到他們坐上了高位才緩緩露出猙獰嘴臉,要麼向山上宗門報信,要麼和妖魔洞窟暗通款曲。

  勾察院摸著蛛絲馬跡一通查,最後才知道,原來人家本就是山上宗門或者妖魔洞窟布下的棋子,就是讓他們在斬妖司的視線里成長起來,放心委託重任,源源不斷的向外送出各種消息,甚至刺殺執行關鍵任務的斬妖人、繡衣衛。

  依照斬妖司的刑罰,在那七件案子中,死了不少人,實在對斬妖司造成的負面影響太惡劣了,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自此之後,各地再收到年輕俊彥都小心翼翼的。

  嚴義道:「國司不是派人來了嗎?」

  「國司?確實有那麼一件得知各地天才的寶貝,但那只是死物又窺探不了人心。況且,國司年年從全國各地網羅人才,成才的又有幾人?」

  「說的倒也是。」

  「嚴千戶啊,我們真得把趙蟾的身份背景調查的明明白白方能安心,尤其是那位老劉……」

  「好,趁著你養精蓄銳,我親自走一遭游居鎮。」

  「勞煩嚴千戶了。」

  嚴義的眉頭鬆了下來,失笑道:「若你不提醒,此事我大概輕輕放過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

  秋少游嘆道:「唉,不得不為之。你應當聽說過,府司山上那幫子人著實不好伺候,咱們斬妖司自己培養的鎮撫使,他們倒好說話,也知曉咱們底下人的不容易,只要不出格,能照顧便照顧著咱們,就像你們陽縣斬妖司的孔燕行前去府司報功,正是咱們自己人推著這件事快點塵埃落定,讓你們心安。但那群山上宗門加入斬妖司的鎮撫使便……便不好言語了,鼻子高高抬著、下巴高高仰著,仿佛誰都欠他們錢一樣,我恨不得趕緊修煉到下品開府境,令他們見識見識【風煙渡】的厲害……」

  「大鎮撫使說過數次,讓他們收攏點山上宗門的傲氣,不聽,搞的府司內部頗為壓抑,而且這群人還喜歡排除異己、提拔自己人,尤其盯著咱們斬妖司自己培養的天才斬妖人,芝麻大點事就吵嚷的瀾蒼府斬妖司上下盡知,如果趙蟾的身份背景真的有問題,我有秋家在背後頂著,自當無事。白鎮撫使又是府司手裡的一柄利劍,無人敢對她怎麼樣,可你就危險了。」

  嚴義鄭重頷首:「我知道。」

  「哼,那群山上來的修士想把斬妖司改造成他們說了算,大權獨攬,無所不用其極,簡直可惡。還說什麼,自古以來就是山上宗門為首,斬妖司當然不是例外,我呸,別地我不知,在這兒西唐國,沒有斬妖司,妖魔早將山上宗門的祖師堂給揚了!」

  秋少游一提到山上宗門的修士便格外的噁心,即便他秋家掌控兩座山上宗門,照樣不耽誤破口大罵。

  「我去趟游居鎮後,咱們把此事做死了,誰來都查不出絲毫問題。如何?」嚴義問道。

  秋少游點點頭:「理應如此。」

  「要不,我也隨你去一趟?」

  「……」嚴義思慮過後,「好。游居鎮離陽縣不遠,你我駕馭飛行法器,半日就可一個來回。」

  「希望趙百戶真的是良家子啊!」秋少游道。

  一場攻打護大王寺,使他真箇見識到了什麼才叫做天之驕子!

  中品築基境跨境斬殺下品知命境,還是妖魔,如此戰力,擱在府司,年輕一代沒幾人能與之比肩。

  正因這樣,秋少游才打算趕快將趙蟾所有的可疑之處悉數「解決」掉,不給那群出身山上宗門的斬妖人半分排除異己的機會。

  做完這件事,縱然他們戰死在了撞雲縣,趙蟾去了府司,亦能無慮了。

  嚴義剛剛想到了這一點,深深注視著秋少游:「你是擔心我們在撞雲縣……」

  「哎,喪氣話別說。」秋少游忍著虛弱,故作氣逾霄漢狀,「我還要帶著趙百戶打遍府司年輕一代無敵手呢!」

  總該為斬妖司保存下真心想斬妖除魔、保境安民的種子……

  能做一點就做一點、能做一分就做一分。

  此前,秋少游之所以願意幫襯章縣斬妖司,還不是他們一家縣司面對整座護大王寺和半座雀鼠谷?

  他雖然未在章縣,卻深知晁魯直等斬妖人兩肩上的壓力。

  大鎮撫使有段話讓秋少游迄今為止牢牢記在心裡:世上自私之人數不勝數,心懷坦蕩、為民請命之輩卻少的可憐,我們既然有幸成為斬妖人,別那麼自私,人人的私慾少一些,這世道必會漸漸變好,而不像現在似的,殺不完的妖魔,剿不完的魔窟,斗不完的陰謀。

  ……

  陳菘、何潘仁等章縣斬妖司千戶為首,出城迎接征戰護大王寺的幾人。

  簡單寒暄過後。

  這群章縣斬妖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趙蟾身上。

  參沒參戰、殺沒殺妖魔,他們這些飽經廝殺的斬妖人分辨的出來。

  乍看,便從少年郎的殺氣上一窺究竟,必經歷了一場極為艱險的搏命拼殺,方才有此般凌厲到使人心驚的殺氣。

  眾人看向年紀輕輕的趙蟾的目光,瞬間多了許多欽佩。

  獨孤蘭芝沒來。

  趙蟾仍是在章縣斬妖司門口看見了她。

  獨孤蘭芝仔仔細細打量著少年郎,下一刻,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猛地直起身子,稍稍蹣跚的走至他近前,低聲問道:「斬獲如何?」

  斬獲如何?護大王寺都被連根拔起了!

  趙蟾旋即擲地有聲道:「回前輩,斬獲頗豐!」

  孤獨蘭芝聽聞,哈哈大笑,笑聲迅速變得尖銳,仿佛夜間老梟,「好好好……」

  「年輕時讀詩書,曾讀過一句極俠氣的句子,贈予你了——少年恃險若平地,獨倚長劍凌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