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劍意(二合一)

  禮魔和尚像是在呢喃自語又像是在詢問枯柳和尚:「趙蟾會死嗎?」

  這段時間,陽縣斬妖司趙百戶的威名早在護大王寺群妖之間傳遍了,因「蟾」字通月的緣故,妖魔私底下都說趙蟾乃是月宮某位大神轉世。

  枯柳和尚未敢言語,低聲誦佛:「南無吃人陀佛……」

  「讓你說你就說,禮妖和尚輕易動彈不得,護大王寺由我負責。」

  「回師兄的話,該是死不了。」

  「為何?」

  「因剛才趙蟾的劍術上有無明業火。」

  「呵。無明業火,高三千丈。趙蟾難道真是我們護大王寺的冤家?」

  「從枯枝和尚死在他手裡時,護大王寺與趙蟾之間便已是不死不休了,無論是他打上護大王寺,還是我們派精通佛法之人去殺他,都必須有一方徹底隕落才罷休。」枯柳和尚輕聲道。

  「說來枯竹和尚也是間接死在他手裡。」禮魔和尚唉聲嘆氣,「護大王寺積累四十年的底蘊,看來要在今日投進去了。」

  「是,若不下狠心,晁魯直他們不會撤走的。」

  「枯柳師弟,勞你去羅漢堂喚醒它們吧,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既然吸了我等四十年妖魔氣,也該到了它們報效護大王寺的時候了。」

  「遵命。師兄,要不要告知一聲大師兄?」

  「放心去吧,大師兄令我便宜行事。」

  「好。」

  枯柳和尚轉身數個兔起鶻落,消失在護大王寺層層疊疊的佛殿樓閣中。

  禮魔和尚問道:「道友,此戰你若助護大王寺一臂之力,我們也會幫你重新建立金山洞。」

  「禮魔道友,你可認識寺外的五人?」

  「只認得出晁魯直、高丘、嚴義,另外那一男一女卻是不識。」

  「實不相瞞,我倒是剛好聽說過他們的名聲。」

  「請道友賜教。」

  「男子喚做秋少游,瀾蒼府斬妖司寅賓房的千戶,【開悟】了的上品知命境,傳言距離下品開府境只差臨門一腳,或許打著打著就破境了,並且,秋少游擅長作詩詞,旁人盛讚他為『山抹微雲君』,取自他的詩句『山抹微雲,天連衰草』。比高丘那種半步之遙更近,不知禮妖道友能否勝的了他?」

  禮魔和尚沉聲道:「師兄自有無窮手段。」

  「好,我再說那女子,我卻不確定究竟是不是她……如果所料不差,她應是斬妖司勾察院的薛瑾花,同樣是【開悟】的上品知命境,她和秋少游齊名,一手書畫之技,毓山郡的大鎮撫使都讚嘆的說『書劍解朦朧,水墨落肩』,自身實力只比秋少游強,不會較他弱。不知禮妖道友,可否一人獨戰他們兩個好手?」

  「師兄即將突破下品開府境,儘管殺不了他們,擊退二人,許是沒問題。」

  「那好,高丘那老雜毛,你是不是對手?」

  禮魔和尚恨聲道:「為了守住偌大家業,我拼死不退。」

  「枯柳道友是不是晁魯直和嚴義的敵手?」

  「師弟加上羅漢堂的一眾比丘、比丘尼,應是攔的下兩人。」

  「羅漢堂的那些比丘和比丘尼,哦,換句話說,是那些泡在妖魔氣中的和尚跟尼姑?我看懸。」

  「他們足足吞噬了四十載歲月的妖魔氣,最差的一人也是上品築基境,差在哪裡?」禮魔和尚陡然有些生氣。

  那聲音繼續道:「嚴義、晁魯直皆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斬妖人,不知遇到過多少次九死一生的經歷,這般修士,豈是你們那點殭屍能夠對付的了的?」

  「王世略!給我句準話,你到底出不出手?」

  聲音頓時消散了,良久,王世略與王金釗現身在禮魔和尚身旁,看著踏進寺門深陷護寺幻陣中的趙蟾,它道:「我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既然選擇投奔護大王寺,你們也收留了我,不怨我葬送了枯竹、枯枝兩人,我王世略自該為你們效死力。」

  「好!一言為定,打退來犯之敵,我親手幫你重建金山洞!」

  王世略指向高丘和嚴義,喊道:「二位,陽縣城下未分勝負,那麼便在護大王寺一決雌雄吧。」

  高丘哈哈大笑,笑聲傳來,依舊底氣十足,他道:「王世略!你已是喪家之犬,何必苦苦掙扎?不如老老實實伸出腦袋,讓我砍一刀,也好過寄人籬下、忍受白眼來的舒坦!」

  「老雜毛!陽縣城下我棋差一著,這一次,必不能輸了你。哼,你們也不擔心趙蟾折在了幻陣里!」

  「不勞你操心了,趙百戶破你們小小幻陣,手到擒來!」

  秋少游開口問道:「王世略,你可知千山翠峰谷到底想在此地做什麼?」

  「哈,秋少游,你未免太把我當自己人了?」

  秋少游面不改色:「你若誠實回答我,我讓你死個痛快。」

  王世略眼轉子轉了轉,加入斬妖司留名《白澤玉冊》成為白澤殿繡衣衛的想法一閃而過。

  別說,這確實是一條可以選擇的路,不知嚴義、高丘願不願意……

  禮魔和尚收回注視著趙蟾的目光,疑惑的看著王世略,剛剛秋少遊說完,它明顯心動了。

  難不成,王世略明知必死,想死個痛快?

  不可能!

  它可是戰力蠻橫的王世略,金山洞大洞主,幾乎以一己之力拉扯起一方妖魔洞窟的雄主!

  怎麼未戰卻先言敗?

  「道友……」禮魔和尚出言提醒,「斬妖人不是山上修士,你我斷不可存僥倖之心。」

  如果是山上修士,付出一定代價,大概可以糊弄過去,互相媾和。但換作是斬妖人,目標絕對是覆滅洞窟,不達目的不甘休。

  況且,他們之中,另有一位勾察院的勾察使。

  禮魔和尚久在寺廟,卻也聽說過勾察使在斬妖司之內何等的威名赫赫。

  有薛瑾花在,除非殺了她,不然,那四位斬妖人不可能息事寧人。

  唉,誰也不曾料到,幫王世略攻打陽縣,居然會產生如此之重的因果!!

  皆因王世略而起,到頭來,王世略卻不乾脆拼死報答護大王寺!反而存在著小心思!

  可氣!

  王世略道:「我明白。」

  說話的功夫。

  護大王寺陡然間地動山搖,一道粗柱狀的妖魔氣沖霄而起。

  那是護大王寺積攢了四十年的家當——羅漢堂。

  ……

  ……

  趙蟾徹徹底底忽略了攪弄他心境的王金釗,亦是忽略了掐著他脖子的王世略,目光一直注視著寫在樹身的紅底白字。

  「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

  「原來如此。」

  丹田中的那柄古樸小劍本體,歸鞘。道心穩若磐石。

  何謂【劍心】?

  少年郎原以為他知曉了這柄得自泛黃破舊書籍的【劍心】是何物,如今一看,仍是知之甚少,小覷了它。

  不只是「自然而然,發乎本心」,也不只有難以捉摸的無量威能,還能使其一顆道心堅定,外物很難干擾他的妙用,幻境、幻術、障眼法等等,在趙蟾面前,威力大打折扣。

  「不知從何時起,許是老劉念過幾句佛經我暗暗記在心裡……我被佛法浸染了。不該如此的,既然選擇走純粹劍修一道,不應搖擺不定。認為有些佛法好,就堂而皇之採擷。久而久之,我的劍心,也便不純粹了。」

  那一劍,他仍選擇命名其《火宅》。

  但兩側劍刃滾滾燃燒著的無明業火,被趙蟾丟棄。

  他選擇用劍氣替代,以純粹的殺力彌補不足,儘管有些劍走偏鋒,但卻足夠的「純粹」。

  說白了,趙蟾加入斬妖司以來,雖然不斷有人告訴他該如何練劍,應怎樣成為一名純粹劍修,但是,少年郎還是和自己摸爬滾打的修練相差無幾。

  他是在殘酷的與妖魔廝殺里迅速成長起來的,不像其他那些有師承的純粹劍修一般,走的每一步路皆有明確的指引。

  迄今為止,別人所說的「純粹」,以及他自己領悟到的「純粹」,皆是摩挲著向前走。

  「或許【劍心】是對的,除了劍,心中不該有其他雜念,不該想著『越多越好』,有時候,越簡單,越純粹。」

  深呼吸了一口氣。

  心意微轉。

  丹田那柄小劍再度出鞘。

  趙蟾左手握住巨劍,他要試試看新領悟到的劍意。

  劍氣乍然間肆虐於庭院。

  此前,趙蟾領悟到的慈悲意盡去。

  殺伐果斷卻又滿懷慈悲,本就格外的矛盾。

  眼下還好,境界不夠高,所走的劍道尚淺,如果到了更深的層次,興許,悔之晚矣,再難回頭!

  不要慈悲意,只要殺伐意!!

  度化眾生是菩薩佛陀的事,他只管用手中的三尺青鋒,把該死之人、妖魔、旁門左道,通通送去見菩薩佛陀好了。

  揮動巨劍。

  趙蟾中品築基境的劍氣在眾位上品知命境修士眼裡,看樣子還好,趙蟾殺的了下品知命境,只靠劍氣或許還威脅不了他們。

  不過。

  劍氣中存在著的劍意,使得秋少游、薛瑾花、高丘、晁魯直、嚴義眯起了眼,好似趙蟾已經蛻變成了一柄純粹的殺生之劍。

  原本的慈悲意,蕩然無存!

  站在大殿屋檐上的禮魔和尚、王世略、王金釗,以及喚醒了羅漢堂去而復返的枯柳和尚,感受著趙蟾的劍意,紛紛汗毛倒豎、心驚肉跳。

  它們不是沒見過劍修,如趙蟾這般殺意驚人的劍修,卻是首次見識。

  似乎,千難萬難擋不了他出劍,無窮桎梏困不了他的劍氣,天羅地網更是縛不下他的劍意。

  也正是在這一刻。

  劍氣和劍意完全相融,不分彼此,未曾有絲毫的排斥和阻礙。

  此事,不該是築基境完成的任務,少年郎偏偏做成了。

  若說適才的趙蟾,禮魔和尚還能忍受,邊和枯柳和尚說著話邊看著護大王寺的妖魔與之廝殺,現在,他必須親自動手殺了他。

  小劍虛影變化的巨劍橫掃,庭院內所有鮮血潑灑樹身再以石灰寫經文的大樹,盡數被他攔腰斬斷。

  視線中的王世略和王金釗陡然消失。

  側頭瞥了一眼,護大王寺的寺門也已重新出現。

  「果然是幻陣。」

  趙蟾不做任何逗留,立即暫退,期間,捏碎巨劍,令其化作密密麻麻的小劍激射向禮魔和尚。

  躍上小舟,經脈、穴竅中的劍氣悉數渡入這件飛行法器。

  禮魔和尚晚了一步,它沒想到趙蟾機警如斯。

  揮拳砸碎所有小劍,劍氣仿佛一陣凜冬的寒風,刮的它的外表裂了數十個小傷口。

  以中品築基境的劍氣,傷的了禮魔和尚的體魄,說出去,大鎮撫使都不會相信,委實天方夜譚。

  可現實就是這麼發生了。

  秋少游看了看乘舟而回的少年郎,一番大戰,妖魔連他的衣角也未壞到。

  再瞧瞧傷口逐漸癒合的禮魔和尚,趙蟾劍氣的殺傷力,未免凌厲的太過分了。

  可傷禮魔和尚,換言之,趙蟾能殺中品知命境的修士。

  前提則是中品知命境修士別亂跑,站著不動被趙蟾砍。

  「書劍解朦朧」的薛瑾花,秀口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她也是劍修,但看到趙蟾的劍氣和劍意,覺得自己已然不像是劍修了。

  作為斬妖司的前輩,希望趙蟾這位後生晚輩可以做到「側鋒起勢、滿紙菸雲」,趙蟾不僅做到了,乃至更進一步,「一劍既出,敢教不周山倒,四海倒懸!」

  直截了當的捨去了那縷慈悲,如此劍意,放在毓山郡芸芸年輕劍修之中,薛瑾花自個認為,可推趙蟾第一。

  禮魔和尚駐足在寺門之前。

  枯柳和尚解封了羅漢堂,共十八尊渾身冒著黑煙的殭屍,齊齊站在它的身後。

  趙蟾鬧出的動靜,使得護大王寺內的群妖群魔紛至沓來。

  妖氣攪亂氣象,一時間,天色暗了下來。

  王世略跟緊隨它的王金釗說道:「我們也去吧。」

  「是。」

  兩妖一躍至禮魔和尚身旁,枯柳和尚落後它們半步。

  儘管現在不是誇讚趙蟾的時候,但秋少游仍是失笑道:「趙百戶,你的一頓打草驚蛇,卻是一竿子捅到底,將整個蛇窩給翻出來了。」

  晁魯直的目光巡視著那十八尊冒著黑煙的妖修,恨聲道:「那是十八個無辜之人,被護大王寺的妖魔硬生生禍害成了殭屍!」

  高丘道:「最弱的一頭殭屍都是上品築基境,厲害點的那頭中品知命境。唉,不知在妖魔氣里泡了多少年才成了這幅模樣。」

  嚴義左右觀察,「沒有看到優曇花的痕跡。」

  他們此行的目的之一,是找到優曇花的線索。

  趙蟾旋即出聲道:「剛才我踏進寺門中了幻陣,看見了優曇花綻放。不過,幻陣應當是隨了我的心思,不只是優曇花,還有王世略和王金釗兩頭妖魔。」

  高明的幻陣往往是憂思恐懼的顯化,趙蟾擔憂優曇花和王世略、王金釗投奔護大王寺,所以,幻陣就按照他擔心的那樣變幻。

  而今,王世略、王金釗果真投奔了護大王寺,那麼優曇花會不會同樣存在於寺中?

  「我們察覺到你中了幻陣,都認為你可以破陣脫身。」

  薛瑾花駕馭著飛行法器,準備仗劍迎戰:「諸位,先打。」

  晁魯直摩拳擦掌,獰笑道:「沒想到有朝一日,我晁魯直居然能與各位並肩作戰,何其有幸!既然是在章縣的地盤,請容我當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