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籠中雀

  「應該還是有一點的……」

  剩下的話趙蟾聽不到了。

  少年郎趕回縣司。

  宴席已散。

  虛驚一場的斬妖人各回到房間或歇息或修練。

  趙蟾直奔小院。

  清冷的月光垂落。

  院中擺了棋盤,嚴義執黑、俞鏡如執白,下著圍棋。

  「金角銀邊草肚皮,嚴兄真真是妙手頻出呀!」

  「俞兄的棋力亦是不俗,險些被你屠了大龍,以至一敗塗地。」

  「哈哈……輸你半子。」

  嚴義看向站在穿堂邊的趙蟾:「來了,過來。」

  「是。」

  俞鏡如打量著少年郎,說道:「你竟能那般乾淨利落的斬殺枯枝和尚,可謂少年英雄,你小子當時沒跟我說實話。」

  「前輩誤會了,一點小事而已,沒必要說的太詳細。」趙蟾自謙道。

  俞鏡如指著他,對嚴義笑罵:「趙校尉野心勃勃。」

  以採氣之身斬殺知命境妖魔都能算是小事的話,那世上的大事寥寥無幾。

  嚴義放下捏著的棋子,翻手亮出一盞銅油燈,燈芯呈現鮮艷的紅色,猶如剛潑上去的熱血。

  「此燈喚作【問真】,上品法器,點燃燈芯後,你詢問的任何問題,下四境的修士只能誠實回答,扯不了慌。」

  趙蟾接過問真燈。

  嚴義繼續說道:「此燈是件仿品,真正的問真燈乃是上品靈器,接近半仙器,功效也不只有這一個,傳聞能向此燈問詢自身的大道之路。」

  俞鏡如注視著問真燈,說實話,不動心是不可能的,這般問謊的利器,如果是他的,能夠把清遠宗上上下下梳理的井井有條,所有人絕對只忠心於他一人,而非大長老那老嫗仗著資歷就可以威脅到他的地位。

  趙蟾安靜聽著嚴義的安排。

  「有關金準的事你也該聽說了,說說你的判斷。」

  少年郎抱拳道:「千戶……」

  「俞兄從今以後是自己人,直接說便行。」

  「是。」

  趙蟾深思熟慮後,慎重道:「千戶曾與我說過,生前再光明磊落之人被朝廷敕封為神,亦會逐漸變得城府深沉,屬下看到的金准,已然泯滅人性,視百姓為螻蟻,不可與之為謀。」

  嚴義忽然失笑:「讓金准移鎮陽縣城隍泡湯了?」

  「屬下……屬下思慮不周,請千戶責罰。」

  「責罰?呵呵,哪能責罰於你,你年紀輕輕就有這番見識,已是殊為難得,府司眾多天才當有你的一席之地。而今,你閱歷乏乏,仍然不曾真正認識到這世間的惡,等你將來閱歷足夠了,必是大鵬展翅直衝天霄九萬里。何況,移鎮金准神位一事,我亦是參與了,也在你面前答應了,這般說來,我的閱歷同樣不足。」

  趙蟾抱拳一拜:「千戶嚴重了。」

  說來說去,他們之前對金准進行了錯誤的判斷,沒想到祂竟能做出這等天怒人怨之事。

  「你小子一肚子鬼機靈,該知道我給予你問真燈的用意了吧?」

  「讓我去趟源水水神的水府?」

  「正是,你修練了《汲水養魂》,金準的水府平平常常,你能自由出入。我會拖住祂在陽縣,不令祂返回水府。」嚴義道。

  趙蟾想了想,覺得此計可行,問道:「如果證據確鑿呢?」

  「還能如何?就地斬殺。金准贈送給你《汲水養魂》,你不舍了?」

  「千戶莫開玩笑,明明是金准挖了個坑給屬下。」

  「一路當心,速去速回。」

  「遵命。」

  趙蟾帶著問真燈,從縣司的後門去到養馬的院子,挑了匹棗紅馬,披星戴月地奔赴源水。

  少年郎走後,俞鏡如笑眯眯道:「一尊水神的金身可是好東西,這玩意能保陽縣三年內風調雨順。」

  「嗯,這還只是譽江支流的源水水神,若是譽江水神,能使整個毓山郡風調雨順三年。」

  「哦?」俞鏡如敏銳察覺到嚴義的言外之意,「譽江水神出問題了?」

  「金准曾透露,譽江水神變得嗜吃。」

  「哈哈……嗜吃又……嗜吃?吃什麼?」

  「對於祂們這等地祇,還能吃什麼?難不成與我們似的,吃五穀雜糧嗎?」

  這下,俞鏡如打起精神,小心翼翼說道:「那可是譽江水神,堪比中五境的鎮撫使。」

  「那又如何?」

  「哈哈……斬妖司的的確確有本事蔑視譽江水神。」

  嚴義嘆道:「你說趙蟾何時能突破到築基境?」

  這位陽縣斬妖司的千戶能向他問出此等問題,似乎真把他當做了自己人。

  俞鏡如一時間心情愉快,笑道:「七百二十座穴竅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貫通的,依我看,趙校尉需要不短的時間方能晉升築基境。」

  「這樁事我打算解決掉金山洞後再談,如果那時趙蟾已是下品築基,派他去瀾蒼府走一遭,順便見見大世面。」

  「瀾蒼府凝聚毓山郡的精華,你如此看重趙校尉,確實不能讓他當一隻籠中雀,應見識見識瀾蒼府是怎樣的繁盛。」

  「不經歷大風大雨,振翅的雛鷹,飛不了萬里長空。」

  嚴義這位千戶也只能庇護趙蟾到築基境了,而且,甫一到了築基境,不怕他的功法再被他人瞧出眉目遭到覬覦,倘若質疑少年郎的功法,直接以「打通七百二十座穴竅才築基」的理由搪塞,饒是大鎮撫使,亦是無話可說。

  「假如瀾蒼府斬妖司扣下趙校尉不還給你了,怎麼辦?」

  「跟俞兄說句實話,我呀,仿佛是趙蟾的護道人,護佑他安穩的到達築基境,我的護道人職責也便盡了,接下來,還是得看他自己。況且……」

  「況且什麼?」

  嚴義神秘的笑了笑:「趙蟾與白鎮撫使的妹妹,關係非同一般。」

  「白鎮撫使?」俞鏡如想了半天,吃驚道,「白澤殿的白玉卿?!來自武川郡大峨山的白玉卿?!!」

  「就是她。」

  「這……原來趙校尉真正的靠山是她啊!」

  俞鏡如感到一陣後怕,他居然膽大包天到給趙蟾挖坑,若是叫白玉卿知道了,以她那聞名毓山郡的脾氣,絕對一劍劈碎大清山。

  萬幸趙蟾謹小慎微,沒有上當。

  而嚴義尋思道,不只白玉卿,連號稱百寶真人的潘喜都是趙蟾的靠山,兩尊中五境修士……

  「白玉卿的妹妹怎麼跟趙校尉關係曖昧了?」

  「白鎮撫使指點的姻緣。」

  「啊?」俞鏡如不曾料到居然有當姐姐的主動給自家妹妹招惹情關。

  嚴義無奈道:「修士的情關不是那麼好過的,對於她是情關,對於趙蟾照樣是情關,只是這小子還未反應過來。」

  「千萬別點醒他!最好糊裡糊塗混過去!」

  「我也作如此想。」

  嚴義起身,「俞兄在這兒休息吧,我得去拖住金准,給趙蟾爭取時間。」

  「好。」

  ——

  金准也在那場宴席之中,吃飽喝足後,住在了斬妖司外的一座兩進院落的宅子。

  祂原想今夜就打道回府的,只是嚴義拽著祂說,今夜拜訪,要向祂詳細詢問些事情。

  金准猜都猜的到他想問什麼,定然有關譽江水神!

  果然。

  嚴義踏月而來。

  一人一神站在清澈的月光下。

  「金水神,譽江水神究竟發生了哪樣的變故?可是妖變了?或是走火入魔?」

  「嚴千戶,此事我亦是不知,如果知道的話,豈會瞞你?」

  嚴義搖著頭:「金水神,你都要成為陽縣城隍了,從此再也不是譽江水神的下屬,何必藏著掖著?」

  金准一想,立下這樁功勞,移鎮成陽縣城隍之事,已然十拿九穩。

  嚴義又道:「在陽縣當幾年城隍,我能幫你到魏縣說一說……魏縣比陽縣大,在那裡當城隍一定比在陽縣舒服。」

  「魏縣的城隍呢?」金准眼睛大亮。

  「被枉水那頭蝦魔害死了。若不然,魏縣斬妖司何必每時每刻非得留一位千戶坐鎮縣城?」

  金准眼珠子轉了轉:「章縣……你和章縣斬妖司關係熟嗎?」

  「這個啊,在瀾蒼府有過交集,說了幾句話,算是點頭之交。」

  「據我所知,章縣的城隍高升了。」

  毓山郡有一府六城二十縣,章縣城隍升遷為蔡城城隍,僅次於瀾蒼府城隍。

  嚴義改口道:「我正想剷除掉金山洞後,幫章縣將護大王寺、雀鼠谷連根拔起,那時,興許有機會。」

  「沒騙我?」金准目光炯炯有神,直視著他。

  「我怎麼敢欺騙本縣城隍?將來,還得靠你為我鎮守縣城呢!」

  金准開懷大笑:「哈哈……好說,好說。」

  「水神好不容易才到陽縣一趟,須得好生熟悉、熟悉縣城。」

  「嗯,說的倒也是。但,水府那邊……」

  「怕什麼?水神才是水府,你在哪裡,水府便在哪裡!難道,金水神怕有人去水府偷竊?」

  「哼,水府有我一眾蝦兵蟹將,尋常人等哪能行竊?!」

  金准笑道,「譽江水神祂老人家,呵呵,貪心不足……」

  嚴義默默聽著,面色不變,內心卻大驚。

  ——

  趙蟾快馬加鞭。

  經過孤雁山龍湫瀑布。

  身體內砰的一聲,一座穴竅仿若開天闢地。

  已貫通整整五百座穴竅!!

  距離七百二,又近了一步。

  少年郎回頭看著龍湫瀑布,月光將其照的波光粼粼,恍如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