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清遠宗

  正如柳元、錢喻兩位斬妖人所說,澤縣境內確實不太平。

  幾近橫穿澤縣的趙蟾,四天時間內,共斬殺十一頭妖魔,境界最高的是頭摸到下品築基境門檻的黃皮子。

  這頭黃皮子十分狡猾,故意抓走三個無辜百姓,誘趙蟾來救他們,引至黃皮子的領地,想要占著地利吞殺了趙蟾。

  連正正經經的下品築基境妖邪都能獨自斬殺的少年郎,黃皮子哪裡是其敵手?

  兩劍,輕輕鬆鬆斬殺了它,並解救了被嚇得噤若寒蟬的三名百姓。

  一劍是《冷泉劍嘯》的【探劍取月】,另外一劍則是以《撼神劍》劍痕一式自創的劍招。

  黃皮子根本沒有任何招架之力,甫一露面,就被趙蟾給秒了。

  送那三位百姓回村,婉拒他們的道謝,打聽了下大清山的方向,確認自己依舊沿著正確的方向趕路,便又急匆匆上路了。

  這匹棗紅馬委實是遭了老罪,幸好此馬乃是良種,出乎意料的耐跑,否則就以趙蟾這般趕路方式,換成尋常一點的馬匹,早就活生生累殺了。

  也是少年郎沒有經驗,若是有外出幾百里長途疾馳趕路的經歷,應當是一人三馬,或者一人四馬,一匹馬累了、換另一匹馬。

  倒是為了照顧棗紅馬的體力,少年郎走走停停,見識了許多他之前沒有見過的景致以及風土人情。

  毓山郡的縣與縣、城與城之間相聚遙遠,澤縣跟魏縣儘管毗鄰陽縣,要想去往兩縣的縣城,即便是採氣境斬妖人沒日沒夜的縱馬飛奔,亦需個幾天幾夜。

  趙蟾忽然想到,孔燕行孔大哥去了瀾蒼府斬妖司,豈不是說一時半會回不來了?

  這日。

  秋風瑟瑟,冷意加重。

  趙蟾牽著棗紅馬在一片枯黃的草地上牧馬。

  自陽縣離開之時,棗紅馬膘肥體壯,如今,膘掉的特別嚴重。

  趙蟾注視著離此不遠的小村子,尋思道,再這麼馳騁下去,棗紅馬說不定得累死,不如送予百姓?

  轉瞬又打散掉了如此想法。

  馬是斬妖司之物,潘先生曾教他不要慨他人之慷,何必仗著不是自己的坐騎,就隨意送人呢?

  為了現在這匹唯一的坐騎著想,休息了三、四個時辰。

  趙蟾依靠在樹下閉眼假寐。

  直到聽見漸漸傳來的踩踏泥土的腳步聲,他才睜開眼睛。

  早已聽見,且判斷出應是那小村子的百姓,腳步或虛浮或沉重,不是修士那般輕盈。

  「小郎君是外地人?」

  來的是四個農戶,目光從悠閒吃草的棗紅馬上轉移到趙蟾身上。

  少年郎清晰看到他們視線里的貪婪。

  「陽縣斬妖司斬妖人趙蟾,奉命前來。」他盯著四人,直接說道。

  甫一得知這俊俏的小子乃是陽縣斬妖司斬妖人,他們眼裡的貪婪瞬間盡去。

  「原來是斬妖人!陽縣離此甚遠,小郎君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一人似是聽不懂趙蟾的話,傻傻問道。

  趙蟾走過去牽著韁繩,「奉命前來。你們這兒可有妖患?」

  「沒了!」

  「嗯。」

  趙蟾不再停留,當著他們的面,往大清山方向行去。

  我可以給,但你們不能搶——這就是趙蟾的心思。

  若非趙蟾睜開眼睛盯著他們,早就仗著自己的人多搶走了棗紅馬。

  從山野村鎮走出來的趙蟾,太熟悉這種伎倆了,也太熟悉他們的想法。

  只要被搶走了馬匹,你敢動手,他們立即會呼喊全村的百姓一致對外。

  所以趙蟾直接亮明身份,告訴他們,你們搶不走這匹棗紅馬,同樣,也打不贏我。

  失望嗎?

  少年郎毫不失望。

  因為人性是複雜的,他不會只盯著陰暗的那一面,就像在黑塔村時吳威長篇大論,他嗤之以鼻那般。

  當然,之所以有如此心性,得益於趙蟾出身卑微,他見過太多的百姓在塵世浮浮沉沉和掙扎求活。

  得饒人處且饒人。

  近了傍晚。

  趙蟾圍著又一處村落繞了一圈,察覺村子東北方向存在若隱若無的鬼氣,打馬而去,搜查到了一頭吞吐陰氣的怨鬼,怨鬼怨毒的撲向趙蟾,反被他一劍斬殺。

  村子的百姓並不知道困擾全村人近一個月的怨鬼,已然魂飛魄散。

  四更天。

  棗紅馬又喘的不行,只好下馬牽著韁繩徒步前行。

  「老兄啊,這麼遠的路,難為你了。」

  「不過……我們快到了。」

  夜幕之下,趙蟾爬上一座小山,棗紅馬啃著草皮,趙蟾登高望遠,在明亮的大月和燦爛的繁星之下,他望到了頗為壯觀的大山。

  雖然不知那座山究竟是不是大清山,但……想來應該是吧?

  畢竟尚未到山腳下,此地的靈氣就已格外活躍了。

  「是誰?」有人問。

  趙蟾轉身瞧著右下方的獵戶。

  獵戶張弓搭箭,瞄準了他。

  爬上這座小山後,少年郎察覺到了藏在兩塊大石之間的獵戶,他沒有搭理。

  「趙蟾。」

  「你,哪裡人?」

  「陽縣人。」

  「陽縣?去陽縣是不是得經過澤縣?」

  「嗯。」

  趙蟾已經出了澤縣地界,如今位於章縣。

  章縣是座大縣,和譽江縣相差不大,有五位千戶坐鎮。

  縣境內的妖魔洞窟亦是極強,護大王寺和半座雀鼠谷就在章縣內。

  「差不多四百多里路?」

  「嗯。」趙蟾心不在焉的應道。

  獵戶冷笑道:「瞧你年紀輕輕,如何騎馬狂奔四百多里路?那些妖魔不曾吞吃了你?還是你非常幸運,沒有遇上妖魔?!」

  趙蟾反問:「有沒有可能遇到的妖魔悉數被我殺了?」

  「……」

  獵戶突然後悔張弓搭箭。

  他為啥不想想,萬一這少年郎是修士該如何是好?

  趙蟾不理他現在複雜的心思,指著那座矗立的大山問道:「那是不是大清山?」

  獵戶沉默良久,點頭道:「是。」

  「山上該是有家宗門,叫做清遠宗。」趙蟾道。

  沒有問獵戶,而是自話自說。

  終於抵達了!

  他自己沒事,但快要將棗紅馬跑死了。

  而且,一路上也沒有個驛站讓馬休息。

  「山上的仙家門派確實叫清遠宗。」

  「哦?你也知道?」

  獵戶收了弓箭,「我打的獵物就是和仙家做買賣,馬上要冬季了,得多賺點錢好去章縣買糧,家裡的存糧不夠吃。」

  「那些仙家給你多少錢?」

  「仙家慷慨,能讓我買袋子米。」

  趙蟾讓棗紅馬自己吃著草,不管它,跳躍到獵戶身邊,數了下他的獵物:「這也不多呀,哪夠一袋子米的錢?」

  「仙家慈悲,願意接濟大清山附近的百姓。」

  「原來如此。」

  獵戶也看清了趙蟾的眉目,適才只隱約覺得他應當很是俊郎,近了一看,遠超自己想像,清遠宗的仙家弟子也比不上這小郎君的相貌。

  他記起了經常下山接濟窮苦百姓的仙家說的一句話,「姿容儒雅、風流若仙」。

  趙蟾再問:「你們村里發生過妖患嗎?」

  「大概十六天前發生了一場,是清遠宗的仙家為我們剷除了妖患,還百姓一個太平日子。」

  「你們不向斬妖司報案?」

  「不行、不行,鎮上的斬妖司比不上仙家,何況,鎮上斬妖司的斬妖人死的不剩幾個人了。」

  「章縣斬妖司有沒有拜訪過清遠宗?」

  獵戶搖搖頭:「我不清楚。」

  「你知道幾個仙家的名字?」

  「我不能告訴你。」獵戶戒備道。

  趙蟾笑著說:「實不相瞞,我是陽縣斬妖司的斬妖人,來此地是為了拜訪清遠宗。」

  「陽縣斬妖司……」

  「這是證明我身份的令牌。」

  上次去源水村時,差點因為沒帶證明身份的令牌而進不去村里。

  斬妖司校尉的令牌,是那種尋常的木料,雕刻時附加了法力,做不得假。

  獵戶剛接手令牌,腦海里瞬間知曉了站在眼前的少年人身份。

  斬妖司,陽縣巡撫台斬妖人,校尉,趙蟾。

  戰戰兢兢把腰牌還給趙蟾。

  因為這令牌掛在腰間,又喚作腰牌。

  「相信了?」

  「相信了。」

  趙蟾問道:「這下該告訴我幾位清遠宗弟子的名字了吧,順便描述下他們的長相,又是做什麼的……」

  獵戶老老實實說了一通。

  趙蟾方才知道,這清遠宗大約分了刑罰堂、丹藥堂、鎮魔堂、藏寶堂、藏書堂。

  刑罰堂為首,鎮魔堂次之。

  獵戶所接觸到的清遠宗弟子,多是鎮魔堂,少數是刑罰堂,而刑罰堂類似於斬妖司的勾察院,為了調查鎮魔堂弟子有沒有遵守門派的規矩。

  「清遠宗有四十餘位弟子?」趙蟾問道。

  獵戶點了點頭又搖頭:「我不清楚,聽他們談起過,被我聽到了。」

  一家小型的山上宗門,擁有四十餘位弟子,分五個堂口,已然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難怪嚴千戶打清遠宗的心思,確實值得拉攏。

  獵戶小心翼翼問道:「趙郎君是來找清遠宗的麻煩?」

  趙蟾失笑:「怎麼可能,剛剛說了,我是代表陽縣斬妖司拜訪清遠宗。」

  「仙家為百姓做了許多好事。」獵戶提醒道。

  「嗯。」趙蟾探手從獵戶箭袋抓了一根做工粗糙的羽箭,隨手一擲,釘死一頭躍躍欲試的野狼。

  少年郎指著死的不能再死的野狼:「當做見面禮了。」

  「多謝!多謝!」獵戶拜了數拜,忙跑過去提起狼屍,個頭不小,無論是賣給清遠宗的仙家還是跑到縣城賣皮毛,皆能賣個好價錢。

  待他重新回來,依稀看見趙蟾牽了那匹棗紅馬,往山下走。

  「趙校尉,一路順風!」獵戶喊道。

  夜晚寂靜,聲音傳出好遠。

  趙蟾扭頭揮了揮手:「早點回家,莫讓家人著急。」

  到了山腳,趙蟾翻身上馬,催促不情不願的棗紅馬,往大清山跑去。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

  即將午時了,才到大清山近處。

  不知是趙蟾運氣好,還是運氣差。

  身穿清遠宗黑布門派服裝的六位年輕弟子湊巧下山,看到騎馬的趙蟾,紛紛拔劍出鞘。

  領頭一人跨出了兩步,喝問趙蟾:「來者何人?!」

  他的相貌與獵戶所說的鎮魔堂弟子趙非凡頗為一致。

  趙蟾下馬,掃了一眼眾人袖口繡著的紅字「鎮魔,」喊道:

  「陽縣斬妖司斬妖人,趙蟾,奉嚴千戶之命,特此前來拜山,並送書信一封給予清遠宗掌門。」

  「陽縣斬妖司?你口中的嚴千戶,可是嚴義?」

  「正是。」

  「陽縣斬妖司距離大清山四百餘里,根本沒有拜山的道理!我看你們是仗著斬妖司的背景,前來欺負我們!」趙非凡冷聲喊道。

  趙蟾牽著馬往前走,說道:「嚴千戶讓我帶了一封書信交給掌門,究竟是不是欺負你們,等掌門看過書信,或許會有定論。」

  「哼,掌門不見客,尤其是斬妖司的客人!」趙非凡一口回絕。

  趙蟾旋即暗道,這清遠宗的掌門真真是油鹽不進。

  「我既然擔了任務,須得將任務完成。難不成,你們清遠宗敢將斬妖人拒之門外?」

  「呵,威脅我們?是又如何?!」

  趙蟾猛地哈哈大笑。

  令趙非凡一眾弟子側目。

  「好一個『是又如何』!看來,章縣斬妖司對你們十分禮待,使得爾等不知斬妖司的手段。」

  趙非凡等弟子蠢蠢欲動:「我等倒要討教討教斬妖司斬妖除魔的手段!」

  「混帳!退下!」

  自密林遮掩的下山路中走來一位穿著白布的女子。

  趙蟾看見她袖口繡著「刑罰」二字。

  「大師姐。」

  「大師姐!」

  見到女子,趙非凡等弟子立即收了兵器,退後數步。

  女子打量著趙蟾。

  「你是陽縣斬妖司的斬妖人?」

  「如假包換!」

  和山上宗門打交道,趙蟾明白自己萬萬不能弱了氣勢,否則,恐怕連山門也進不去。

  何況,他代表的是陽縣斬妖司,哪能被清遠宗的弟子給壓一頭?

  「你的腰牌呢?」

  趙蟾把自己的腰牌丟給她。

  女子相貌普通,眉眼卻極鋒利。

  「斬妖司,陽縣巡撫台斬妖人,校尉,趙蟾?」

  她立即問道:「你今年多少歲?」

  「十四。」

  「十四歲的校尉!」女子詫異道,「你是陽縣斬妖司的天才?」

  「不敢當天才二字,不過是僥倖立了些功勞,被千戶提拔成了校尉。」

  「你到我們清遠宗僅是為了替你們千戶送一封書信?!」她繼續問道。

  「對。」

  「請回吧,我們掌門不見斬妖人,同樣不收斬妖人的書信。」

  「敢問仙子的姓名!」

  「當不得仙子,清遠宗刑罰堂大弟子,姜庭燕。」

  「姜仙子,若我非要見一見清遠宗掌門呢?」趙蟾接過姜庭燕扔過來的腰牌,仔仔細細系掛腰間,格外平靜的問道。

  姜庭燕拔劍出鞘,橫眉冷對:「清遠宗自有一番不折於人的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