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月宮

  常言道,黎明前的黑是一天之中最黑的。

  趙蟾勒住韁繩放緩了馬速,即使他的騎術已經到了遊刃有餘的地步,也不願在這兒一天中最為黑暗的時間段疾馳。

  隨手以《引火術》聚了個火球,令其在前照明。

  點化了樹靈以及三棵花靈,少年郎認為自己做的並無不妥,儘管若被千戶得知,絕對狠狠訓斥他一頓。

  他也反應過來,如果那四個精怪以後走上邪路,因果會算在他頭上一份。到時還不知需要費多大的功夫擺平這段因果。

  不過做也做了,總不能返回把它們四個字面意義上的連根拔起吧?

  雖然少年郎不願如此狠辣,這個方法卻是治根又治本。

  「算了、算了,人家都說我有副善心腸。」

  直到東方泛起光亮,也未見此地有什麼妖魔。

  趙蟾略略感到可惜。

  他現在是上品採氣,自打斬殺那頭下品築基妖邪,便想著試試自己戰力的極限。

  疾馳半日,翻身下馬,牽著這匹棗紅馬吃了會兒稍顯枯黃的草料,休息了一個多時辰,重新啟程。

  又是一天的日暮。

  前面出現約摸十幾戶人家的村落。

  趙蟾繞著村子巡視了一番,見沒有妖魔作祟的痕跡,直接離開。

  路遇一片果林,簡單吃了些果子填飢。

  直到座下的棗紅馬氣喘吁吁,少年郎方才停下休息。

  「突破到上品採氣後,體力直線上升,遠比中品採氣要好的多。」

  默默感受著自己的體魄。

  借著灑下的月光,注視呼哧呼哧吃雜草的棗紅馬,趙蟾笑問:「多吃點,明天咱哥倆爭取跑出陽縣地界。」

  趙蟾要到清遠宗,須得出了陽縣地界再經過澤縣,方能抵達。

  路途很遠。

  他也不知需要用到幾日,現在是按照千戶指明的方向一個勁縱馬疾奔,至於跑沒跑歪,之後再說,先跑著吧,最多覺得不對勁,找人問一問。

  棗紅馬累的吃個不停。

  趙蟾依靠在一棵已經落葉紛紛的柳樹下,閉眼假寐。

  到了上品採氣境,睡眠的時間大幅度減少,質量亦是提高了,在縣司看的有關修練的常識一書里介紹,突破至築基境,可以七天七夜不睡覺,或者用打坐修練替代睡眠的時間。

  其實採氣境就可以,不過一夜未眠,遠比不上築基境修士那般精神奕奕,仿佛飽睡了一般。

  修練著《劍氣指玄篇》,估算著過了兩個時辰,睜眼看了看棗紅馬的狀態,恢復的差不多了。

  趙蟾撫摸著它的腦袋:「接下來還得辛苦你老兄。」

  一躍騎在馬背上,疾奔於曠野。

  這段路程果然如千戶所說,一片坦途。

  再休息了兩次,翌日傍晚,才看到陽縣、澤縣的界碑。

  過了界碑,便到了澤縣轄境。

  不過,界碑後不遠處,兩個年輕人盯著趙蟾上下打量。

  他原本不想搭理他們,趕路要緊。

  不曾想,他們倒是急匆匆過來無禮地拉住韁繩,不讓趙蟾離開。

  少年郎皺著眉頭,凝視著兩人。

  「這位小兄弟,打擾你一下,請問,你是陽縣來的?」一個面貌英俊的年輕男子笑呵呵問道。

  「我們兄弟別無惡意。」

  趙蟾暗道,你們要問話招呼一聲啊,何必拉住韁繩?

  「不錯,你們是……」

  「哦,我叫柳元,他是錢喻,澤縣人氏。」

  趙蟾眯著眼睛觀察著他們,通過蛛絲馬跡,判斷兩人應是修士。

  柳元不經意間外漏的真氣,修為境界大概逼近中品採氣,錢喻則是實實在在的下品採氣。

  既然他們自稱澤縣人,或許遇到同行了,兩人來自澤縣斬妖司。

  「趙蟾。」少年郎依舊騎在馬上,冷淡道。

  他不想暴露自己是陽縣斬妖人的身份。

  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追問?既然是陽縣的斬妖人,為何來到澤縣境內?你要幹什麼?有何目的?

  趙蟾忽然想到,誅魔房的北落晝不是來了澤縣嗎?

  「趙小兄弟,呵呵,我們剛剛的無禮希望你不要見怪,委實是看到你從陽縣那邊來,心情激動。」

  心情激動?

  少年郎不知他們激動個什麼勁。

  翻身下馬。

  「你們有話問我?」

  「是是,小兄弟知不知道陽縣斬妖司有個與你同姓的趙校尉?」

  「對,就是面對妖魔攻城,臨危不亂,大肆斬殺妖魔,最終抓住一閃即逝的機會,持劍斬殺護大王寺的住持之一枯枝和尚!」錢喻神色興奮的問道。

  趙蟾恍然大悟,他們原來是問他的事跡啊!

  「我當然知曉趙校尉的事跡,其實斬殺枯枝和尚不光趙校尉一人,還有左校尉、姚校尉,沒有他們,只憑趙校尉一人,斷然殺不了枯枝和尚!」趙蟾誠實道。

  「左校尉和姚校尉是誰?」柳元奇怪道,與此同時和錢喻互視了一眼,這叫做趙蟾的少年,提起趙校尉,語氣是那般的不屑,再看他身上的衣物皆是上好的綢緞,許是陽縣城內的大族子弟,嫉妒風頭一時無兩的趙校尉。

  之所以猜測趙蟾是大族子弟,這年頭,山野、市井少年哪會騎馬?殊不知餵養一匹馬便花費頗多,何況日復一日的錘鍊馬技了!

  他們可是看到趙蟾馬技嫻熟,該是有事沒事便縱馬涉獵之人,如此,方能錘鍊騎馬的技藝。

  趙蟾道:「兵器房的左蒲和報案房的姚柚。」

  「哦!」柳元道,「我聽過他們的名字,從你們陽縣斬妖司來的北落晝就提起了他們。」

  趙蟾說道:「北落校尉可是在妖魔攻城期間立下了汗馬功勞,不知他是否還在澤縣斬妖司?」

  「昨天下午走了。」錢喻語氣不喜。

  那北落晝鼻子快仰到天上去了,只跟縣司百戶、千戶說話,壓根不搭理他們這些力士、校尉。

  他們正是聽了幾句北落晝盛讚趙校尉,方才跟來自陽縣的趙蟾打聽。

  可惜,沒聽全,柳元與錢喻只知趙校尉以採氣之身斬殺知命境妖魔,並不知趙校尉叫做什麼名字。

  趙蟾試探著問道:「你們不知曉趙校尉的名字?」

  「啊呀!趙小兄弟,我們哥倆擅自攔下你,正是打算向你詢問趙校尉的姓名!」柳元激動道。

  錢喻道:「小兄弟不了解我們斬妖人!我們最是敬重少年英雄!趙校尉不過區區採氣境,居然能斬殺的了知命境妖魔,實在是……實在是……不可思議!若非北落晝那廝言之鑿鑿,我等豈會相信?」

  柳元冷笑道:「哼,我們澤縣斬妖人敬重少年英雄不假,但北落晝除外,這廝太過傲慢、目中無人,仗著師傅是寧長真,在縣司蹭吃蹭喝,還大言不慚說,陽縣如今非同小可,已經有三位知命境修士,看在澤縣斬妖司剛出了個叛徒,又因斬妖除魔元氣大傷的份上,願意幫我們一把,前提是我們得跟陽縣攻打金山洞。」

  「我們澤縣斬妖司就算……就算……沒了位千戶,即使斬妖人死傷慘重,哪會需要陽縣斬妖司的憐憫?!」

  趙蟾驚訝道:「二位是斬妖人?」

  「對啊。」

  「不錯,小兄弟可能放心了?」

  趙蟾連忙道:「放心了!放心了!還以為你們是攔路搶劫的土匪!」

  「哈哈……我們此行剛剿滅了一窩串通妖魔害人的土匪!豈能轉過頭自己當土匪!」

  柳元見趙蟾聽到他們是斬妖人後,態度頓時大轉彎,拉著他到路旁,坐在一塊長條岩石上。

  「趙小兄弟,我們閒言少敘,你快告訴我們趙校尉的真實姓名!我們兩兄弟實在是敬仰的緊!」

  趙蟾沉吟道:「趙校尉啊!我倒是聽過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做……叫做……」

  「叫做什麼?哎呀!快說、快說!」

  「叫趙月宮。」

  錢喻啊了聲:「趙月宮?!不愧是能以採氣境斬殺枯枝和尚的趙校尉!連名字都如此的風雅!」

  柳元嘖嘖贊道:「月宮!這二字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呀!趙小兄弟可知趙校尉師承何人?」

  「這倒是不清楚,聽聞趙校尉是從一座小鎮的斬妖司走出來的,師承嘛,應當是斬妖司的傳承。」

  「難怪!」錢喻感慨道,「趙月宮校尉天賦驚人,縱然是斬妖司最低級的傳承,亦能化腐朽為神奇!」

  他還在品咂「月宮」二字,著實是妙不可言,就算是那傳承千年的山上宗門嫡傳弟子,也不敢拿這兩個字當做名字,太貴重了,自身的命格難以承受。

  柳元追問道:「趙校尉而今是何境界?」

  趙蟾笑道:「柳大哥未免強人所難,我怎知趙校尉的修為境界?!」

  「說的倒也是,你不過是個陽縣的百姓。」柳元失望道。

  北落晝說,趙校尉的修為一日千里,如今,該不會成了築基境吧?!

  秋風徐來,吹在身上涼意滋滋,已經感受到冷。

  深秋過了,就是冬季。

  冬季最是難熬,不光百姓的糧食不夠吃,許多妖魔也要出來覓食。

  錢喻神神叨叨:「若是趙月宮是我們澤縣斬妖司的斬妖人就好了。」

  「誰說不是呢!唉,咱們接連遭了重創,人手奇缺,要不然一窩子土匪加一頭連下品採氣都算不上的妖獸,豈會派你我兩人前來?千戶實在是不願看到再死人了。」

  「是啊,千戶讓你我有個照應。」

  「仔細想想,北落晝說的那番話有一丁點道理。」

  「嗯?你怎麼給他說好話了?」

  「你想啊,現今陽縣斬妖司三位知命境修士,分別是千戶嚴義、百戶寧長真、徐師順,分給咱們一人,豈不是大大緩解眼下的緊張局面!」

  「你想的太好了,陽縣斬妖司同樣遇到難處了,沒聽北落晝說嘛,要我們幫著攻打金山洞!」

  「袁千戶何必急匆匆離開?再幫我們一幫多好?!」

  「幫不了,一位千戶勾結妖魔,罪名太大了,擱誰都得趕緊復命。」

  「唐……她不是死了嘛?」

  「一筆糊塗帳,聽說是被一個野修殺了。」

  「潘喜!綽號百寶真人。」

  「你如何得知的?」

  「百戶他們談論時,我偷偷聽到的。」

  兩人竟在趙蟾面前旁若無人談起了澤縣斬妖司的秘事。

  「唉,這世道,不僅僅百姓難,我們也難,誰會想到之前不起眼的碗子洞居然糾集了一批妖魔,突然偷襲澤縣呢!」

  「要我說,那次偷襲不算什麼,有【兩儀伏魔陣】,它們絕對破不了城,我們反攻碗子洞卻是殊為不智。」

  「說什麼都晚了,誰能料到,碗子洞的那頭妖魔成了上品知命境!加上它糾集來的一大批妖魔,我們吃了大虧!」

  「千戶受傷了,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幸虧袁千戶在澤縣,否則……」

  他低聲道:「否則千戶十有八九已經隕落了。」

  「千戶這人啊,脾氣犟,本來就少了一位千戶,何必硬著頭皮反攻碗子洞。」

  趙蟾默默聽著,突然問道:「那妖魔洞窟為何叫做碗子洞?!」

  柳元嘆道:「這也簡單,山叫做碗子山,活像個倒扣過來的瓷碗,碗子山上的妖魔洞窟當然叫做碗子洞了。」

  「碗子洞的妖魔是什麼來歷?」

  「原本是頭遊蕩來的下品知命境妖魔,不知他本體是什麼精怪,因為我們澤縣斬妖司正在鎮壓越來越頻繁的妖患,暫時忽略了它,沒曾想,那些妖患竟是……待回過頭後,這妖魔不止糾集了一批妖魔作威作福、偷襲澤縣,修為也難以置信的一躍成了上品知命。」

  錢喻唉聲嘆氣:「時也命也,在這世道當斬妖人,須得提前做好戰死的準備。」

  趙蟾有任務在身,哪能跟兩人閒聊?

  正好休息夠了。

  似乎漫不經心的說道:「大清山的清遠宗不是就在澤縣旁邊嗎?你們可以叫他們下山幫忙呀!」

  「嘿,清遠宗那掌門貪生怕死,我們不知找了他多少次了,死活不下山。」

  「對了,大清山在哪?」

  柳元指著另一個方向:「那兒,一直走就到了,離此很遠,得出了澤縣境內。」

  「趙小兄弟問大清山作甚?難道要去清遠宗拜師?」

  趙蟾點點頭:「有這個想法。」

  「小兄弟不如加入斬妖司!」

  少年郎笑道:「你們剛說了做個斬妖人很危險。」

  「唉,我何必多嘴!」

  趙蟾起身,抱拳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下次再見!」

  「趙小兄弟慢走,澤縣境內不太平,當心妖魔!」

  「多謝!」趙蟾再次道謝。

  上了馬,調轉方向,往柳元所指的東面疾馳而去。

  幸好遇上了這兩位澤縣斬妖司的斬妖人,不然,真走錯路了。

  趙蟾從他們的談話里知曉了不少消息。

  一是袁侯袁千戶走了,北落晝獨自返回陽縣。

  二是澤縣斬妖司同樣很是艱難,境內崛起了一座叫做碗子洞的妖魔洞窟。

  三是潘先生在游居鎮斬殺的那位女子修士,確確實實是澤縣千戶唐旖,而唐旖為了一己之私給澤縣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四是澤縣斬妖司的千戶受傷了,卻是不知此事對陽縣有沒有影響?

  柳元望著漸行漸遠的少年郎背影。

  「趙月宮?真是好名字。」

  錢喻驟然目瞪口呆。

  「你怎麼了?為何這副神情?」

  「趙校尉叫什麼來著?」

  「趙月宮啊!你記性怎麼……」

  「趙小兄弟叫什麼名字?」

  「趙蟾。」

  「相傳月有蟾蜍,便稱月為蟾,月宮又被喚作蟾宮,正所謂蟾宮折桂、高中狀元是也!」

  「趙蟾、趙月宮?!蟾、月宮?!」柳元的嘴巴越張越大。

  趙校尉就是趙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