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義並未在徐師順面前表現出哪怕一點的異常,好似並不知他與天狼私下做的這樁買賣。
聽完徐師順的匯報,找來筆墨紙硯正在給大鎮撫使寫信的嚴義猛地抬頭,目光閃爍,仿佛洞察到了某些不為人知的陰毒伎倆。
「徐百戶。」
「屬下在。」
「若是說金准那趟外出是去了金山洞,有沒有這種可能?」
「……」徐師順反問,「金准為何找金山洞?金山洞又能給予祂什麼幫助?呵,難不成王世略大方到派遣妖魔給金准殺,平白無故的送祂功勞?好從譽江支流的源水升遷到其他大江大河,成為正兒八經的水神?但,像金准此等小江小河的水神,一旦離開水域,神力立馬會下降。」
「我讓趙蟾送予金准一件上品法器【浪波壺】,湊巧,【浪波壺】能截取一段水脈,可讓金准即使外出,亦能保持神力不降。」
徐師順目瞪口呆看了一會兒嚴義。
【浪波壺】在縣司庫藏之中,乃是最好的幾件上品法器之一,僅次於潘喜送給縣司的那件上品法器,贈送法器的功勞,嚴義記到趙蟾的頭上了,仔細考慮了一番,向府司申請十等功勳一次、十一等功勳一次。
徐師順低聲道:「要是金准去的是金山洞,符合祂利益的做法則是策動金山洞群妖再來一次攻城,金准『神兵天降』打退群妖……」
「是啊,金准要是捨得下血本和王世略交易,有極大可能做成此事。」
「唔……魏縣斬妖司堵在金山洞門口,金山洞群妖也不太容易出來。不過,金准要想去金山洞,哪會瞞得了魏縣斬妖司的斬妖人?」
「金山洞的地界也不小了,魏縣斬妖司那點人手,如何堵的過來?群妖出動,他們提早一些時間察覺,便已不賴了。」嚴義又恢復了氣定神閒的模樣。
「趙蟾已上品採氣境了?」徐師順突兀換了句話。
「嗯,休息一兩日,讓他去大清山的清遠宗試試。」
徐師順問道:「他本是山野少年,縱然天賦極佳,能否做的來一名說客?」
「試試吧,如若不行,我們親自去趟清遠宗。」
從開始的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嚴義漸漸堅定心思,勢必將清遠宗這家「微不足道」的山上宗門綁定在陽縣斬妖司的戰車上。
「千戶、我加上寧長真?」
「嗯。」
徐師順呵呵笑道:「三位知命境修士聯袂拜訪,清遠宗那頭老狐狸,再狡猾,也得乖乖俯首聽命,不然,給他安一個『勾結妖魔』的罪名,府司那邊不會深究的。」
他的想法倒是與趙蟾不謀而合。
下一刻,徐師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唉聲嘆氣:「沒想到,我的眼界還比不上一個校尉。」
「哈哈……我又何嘗不是?」嚴義自嘲道,「早該拉攏清遠宗了,如此一來,豈會到現在步履維艱的程度?」
徐師順繞了一圈,才說回金准一事:「千戶,儘管縣司元氣大傷,但並未傷到根本,三位知命境修士,算上築基境,依靠著【兩儀伏魔陣】,未嘗不能再度擊退群妖。至於金准……呵,我們大可秋後算帳,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另外,有趙蟾這天之驕子在,給他點時間,該恐懼的是金山洞。」
嚴義注視著徐師順:「徐百戶辛苦了,去休息吧。」
「是。」
徐師順向他行了一禮,轉身離開院子。
從徐師順的言談舉止以及匯報的事情上,嚴義確定沒有看到他有任何的不軌之心。
所思所想皆是斬妖除魔。
看來,吳愈說的那些話,倒是可以暫時相信。
此次不是試探的「試探」,徐師順成功脫身。
一旦被嚴義感覺到徐師順有一星半點的心懷不軌,直接以上品知命境的修為鎮壓他。
——
趙蟾處置完黑塔村的妖患,休息了兩天,今日又去了趟孤雁山的龍湫瀑布修練《汲水養魂》。
隨著修練,少年郎明顯感受到魂魄在增強,《汲水養魂》的延伸術法,使用的亦也頗為熟練。
尤其將【水鎧】改進為【劍鎧】,使得趙蟾在遇到強敵時,有了保命手段。
而,魂魄的增強,那種發自內心且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之情,令他沉醉。
若非需要前往大清山清遠宗,趙蟾極想待在瀑布之下,修練到天荒地老。
如此醉心於術的情緒,被《止水心經》打斷了,讓趙蟾一直處於神智清明的狀態。
倒是魏縣斬妖司高千戶贈送給他的那柄叫做【存意】的三寸小劍,趙蟾從中提取了一絲劍意。
這柄三寸小劍是中品法器,之所以貴重,來源於劍內儲存了十三位知命境劍修的劍意。
被趙蟾看中的劍意,不知是哪位知命境劍修順手存入其中的,混雜於形形色色的劍意里,要不是趙蟾一心二用,邊修練邊不厭其煩的探索劍意,還真發現不了它。
這一絲劍意的內涵不難理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講究「有我無敵」,一劍既出,掃平天下。
特別適合趙蟾憑此劍意施展《冷泉劍嘯》之中的【金雁橫空】、【探劍取月】兩式。
說起來,少年郎僅僅是利用這絲劍意,並非將其當做基石培養屬於自己的劍意。
作為劍修,他現今還沒敲定自己的劍意究竟是怎樣的,同樣不曾想清楚他需要哪種劍意。
渾身濕漉漉的從龍湫瀑布下游到岸邊。
停止運轉《汲水養魂》,小湖的水面迅速恢復到本來模樣。
趙蟾喃喃自語:「打通了四百座穴竅,離七百二十座穴竅,仍然相差甚遠。」
這四百座穴竅,足夠令他突破至下品築基境。
門檻就在腳下,只要他想,隨時隨地可以跨過去。
但少年郎胃口極大,想著試試以七百二十座穴竅的全盛姿態突破築基境,有何不同!
翻身上馬。
披著晚霞的光彩,打馬回縣司。
這世道下的百姓對妖患的接受程度格外的堅強,離兩次妖魔攻城才過了不久,城門已經大開,縣城內百姓進進出出,半點看不出臉上有任何的驚惶。
「小郎君又去山裡搜查妖魔蹤跡啦?」站在城門兩旁的守軍問道。
趙蟾翻身下馬,平視著這位壯碩的年輕人:「山里早已沒了妖魔蹤跡,此行去了趟孤雁山龍湫瀑布。」
「哎,是啦,小郎君對咱們的龍湫酒感覺如何?」
「佳釀!」
「既然小郎君喜歡喝,我家就是釀龍湫酒的酒鋪,下了值給小郎君送去兩壇嘗嘗鹹淡。」
說罷,他低聲道,「我家的龍湫酒有秘方,口味比其他家酒鋪要獨特。」
趙蟾擺手道:「哪能無端要你的酒水?!不合規矩!」
「我可不管,到時,我直接把酒放在縣司門前,指名道姓要小郎君收下,你不要也好要了也罷,反正不關我事啦。」
無奈之下,趙蟾真誠道謝。
又有人看到趙蟾,圍過來說話。
自從上次少年郎在縣城內將自己的名望分給其他斬妖人,百姓們亦後知後覺,回味過來是咋回事,愈發對他尊敬。
耗了不少時間才回到縣司。
在寅賓房和吳愈報備了一聲,徑直去了後院,找到嚴義。
「千戶,今晚我想啟程前往大清山。」
「明日一早再走多好?」
趙蟾笑道:「妖魔喜歡夜裡出沒,或許一路上還能斬殺幾頭不開眼的妖魔鬼怪。」
「也罷。四神君符籙帶上,念君玉佩……嗯,也掛在身上了……」細細叮囑了一頓,嚴義笑道,「此行,路途不近,萬事當心。」
「屬下遵命。」
帶了嚴義寫給清遠宗掌門的信,回房間收拾妥當,又一次挑選了那匹棗紅色的馬,疾馳出城,迎著夜色,直奔大清山方向。
被妖魔屍首、妖血污染的小湖,最近這段時間已在百姓孜孜不倦的清理下,恢復了清澈。
趙蟾從這座小湖邊路過。
張冬至操練招募的新守軍之餘,時刻觀察著小湖的水質,他對百姓說,如果小湖無害了,會通知他們的。
一切都在向好。
少年郎聽著馬蹄聲,不禁暗道,倘若世上沒有妖魔鬼怪該有多好?
但,妖魔不是這般想的,例如腦海那本泛黃破舊書籍第二頁勾畫的天狼,它極想屠盡人族,讓這方天地成為妖族的樂園。
書頁中的【劍心】二字,興許是趙蟾修為提升了,竟是比之前清楚了許多。
不過,仍舊不知【劍心】代表了什麼。
天色完全暗下來。
四周田野靜悄悄,唯有急驟如大雨落地的馬蹄聲。
月兔升中天,又偏移。
趕了三、四個時辰路程的趙蟾長呼了口氣,拽住韁繩,打量著寂靜的夜裡出現的燈火,咧了咧嘴。
下一刻,面龐恢復平靜,目光古井無波。
燈火來自於一座占地廣袤的宅院。
高大院門,大紅燈籠高高掛。
牽著韁繩的趙蟾站在燭火下,仿佛穿了一身嶄新的新郎服,十分喜慶。
刮來微風。
燈籠飄搖不定。
趙蟾上前敲門。
未幾。
門後傳來一聲蒼老的嗓音,「這麼晚了,誰呀?!」
大門吱呀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