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鬼鬼祟祟,是想幹壞事嗎?」
外鄉人嚇了一跳:「你從哪冒出來的?」
楊昀義正言辭:「在下觀閣下眼神兇狠,不懷好意盯著弄歲巷……」
「我問你是怎麼悄無聲息過來的!」外鄉人被嚇的心慌慌,不禁喝道。
「在下光明正大走過來的,閣下走神沒聽見而已。」
「腦子有病!」外鄉人罵道。
楊昀勸道:「子曰,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罵人是不好的。」
外鄉人怔怔看著楊昀:「你,我,我她媽……你他媽……」
「請閣下注意言辭!」
「他媽的癩子頭!腦子有病!」外鄉人偷偷跟蹤趙蟾知道了他的住址,立刻扭頭就走,不理之乎者也的楊昀,「晦氣,在游居鎮這種鳥不拉屎的小地方,居然也能碰見酸儒。」
楊昀搖頭嘆息,感慨世風日下。
他走向餛飩攤子,從口袋裡摸出兩文錢,和張翠翠說道:「一碗韭菜餡的餛飩,多放湯。」
張翠翠媚眼如絲,故意逗他:「楊大哥聽說了嗎?」
「在下閉門苦讀,唯有用飯時外出,並未聽說過什麼事。」楊昀拿著聖賢書坐下,搖頭晃腦。
他一心二用,邊聽張翠翠說話,邊默讀聖賢學問。
張翠翠站著,從她的角度看,楊昀腦袋上長了一塊癩子:「她們說,你夜闖寡婦門。」
「呵,無稽之談。」他嗤之以鼻,丁點不動怒。
「還有人說,你要娶了我這位寡婦。」
「信口胡謅!在下心中,只有聖賢的微言大義。」
楊昀天天準時來餛飩攤吃一碗韭菜餡餛飩,她早已為其準備妥當。
端來餛飩。
張翠翠坐在旁邊,目光灼灼,看著他一手持書,一手將餛飩舀進嘴裡,時不時低聲念誦。
「楊大哥……」
「嗯?」
「告訴你一件秘密。」
「非禮勿聽。」
「是關於楊大哥的。」
娘親故去之後,楊昀以為自己再也吃不著相同味道的韭菜餡餛飩了,未曾料到,張姑娘做的韭菜餡餛飩,與娘親包的味道一模一樣。
所以他每天都會前來吃一碗,如此,他想像娘親依舊在他身邊。
「和我有關係?」
「是。」
楊昀放下聖賢書,起身認認真真作揖道:「請張姑娘不吝告知在下,在下感激不盡。」
張翠翠也笑著起身,有樣學樣,回了一禮:「楊大哥快坐下,韭菜餡餛飩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道:「其實……其實我不是寡婦,我從來沒嫁過人。」
「啊?張姑娘為何來游居鎮時,自稱是寡居之婦?」楊昀驚訝道。
張翠翠羞紅了臉,眼神膩膩的,像是能拉絲:「為了報答恩人。」
「報答恩人?」
「我的恩人在我快要餓死的時候,施捨給我了一碗飯。」
「此人真良善!」楊昀稱讚道。
「嗯,他確實是好人,真正意義上的好人。」張翠翠笑道:「恩人正苦苦讀書,期待來年金榜題名、蟾宮折桂呢。」
「與在下一樣!」楊昀喜道,「在下同樣苦讀聖賢書,希冀在明年的科考中雁塔題名!」
他道:「張姑娘,此人在哪?在下真心想與其結交,若一起探討學問,勢必有所增益。」
張翠翠搖搖頭:「楊大哥,湯涼了,我再為你添一勺。」
「有勞姑娘了。」
楊昀暗自怪道,張姑娘是何意思?此事與自己並無關係呀!
……
落下門閂。
趙蟾注視著在自家院裡一坐一站的姐妹倆,吃驚的神色一閃而過。
青衣少女白幼君見他回來了,猶如宅子的主人,親切走上前挽住他的臂彎:「郎君,忙了一上午累不累?我給你帶了吃食。」
趙蟾將手臂抽出,退到大門邊,右手緊握斜插腰間的桃枝。
白幼君對他的冷淡和戒備不以為然,歡天喜地的將買來的吃食擺在屋裡的桌面上,嬌俏喊道:「郎君,吃飯啦!」
阿姐說,女追男、隔層紗,她昨夜太緊張了,委實沒有必要。
趙蟾一個孤苦伶仃的少年郎君,只要一心對他好,他很快就會淪陷於溫柔鄉。
白幼君謹記阿姐的教導,從錢記鋪子買來酒肉,要按照阿姐的指點,拿下趙蟾,圓了這段姻緣。
「郎君,快過來呀!」她招手喊道。
聲音清脆俏皮。
趙蟾的目光一直在白玉卿身上,並沒有質問她們為何闖進自己家裡,而是說道:「你要我怎麼做餌料?」
白玉卿端坐木凳,仰頭眺望嘰嘰喳喳在樹杈上跳躍的麻雀,那是棵三四丈高的梧桐樹,長在鄰居家,她隨口道:「還沒想好。倒是你把我和青妹的行蹤告知了斬妖司,叫做王煥的斬妖人,滿鎮子找我們呢。」
她收回視線,落在趙蟾胸膛:「你懷裡揣了書?」
「嗯。」
「給我看看。」
趙蟾愈加提防。
白玉卿起身,故意放慢步伐,令他感到壓力,「我真要殺你的話,你會死的無聲無息。更不要想著讓斬妖司為你報仇,他們根本不會知道是我殺了你。
我再大發慈悲的告訴你,我只要不想被王煥尋到,他找到天荒地老也不見我。」
「郎君,別害怕!阿姐嚇唬你呢!」白幼君喊道。
趙蟾無從判斷白玉卿是不是嚇唬他,他只能主動把《瓊林》拿出來,迎上白玉卿,交給她。
白玉卿翻看著書,問道:「你喜歡儒家學問?」
「我喜歡有用的學問。」
「如何知道書上的學問有沒有用?」
白玉卿覺得趙蟾口出狂言。
多少皓首窮經的讀書人,讀書讀了一輩子,也僅僅停留在死記硬背上,一個年少無知的村野少年,學問沒學多少,口氣卻大上天。
無知者無畏。
趙蟾道:「先將學問背下來。」
「然後呢?」
「去認真做。如果學問真的有用,那它一定能讓我活的越來越好。」
「倘若你按照學問的指引,活的越來越差呢?」
「讀更多書,背更多學問。」
白玉卿愣了下,笑說:「笨辦法。」
「是,辦法雖然是笨的,但可以知曉哪些學問有用,哪些學問沒用。」
「有趣。」
白玉卿把《瓊林》還給他,瞬間抽走他斜插腰間的桃枝。
「咦。」
「阿姐,桃枝是不是法器?」白幼君蹦蹦跳跳到白玉卿身側,好奇打量嫩芽新發的桃枝。
「怪了,桃枝給我的感覺,是法器,也不是法器。」
白幼君詫異道:「難不成是靈器?」
「若是靈器,趙蟾早被它吸成人幹了。」
桃枝被白玉卿搶走,趙蟾只是小心謹慎的將《瓊林》收起來,而後站在原地等待。
姐妹兩人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他不過一個凡夫俗子。
莫大的差距之下,擺在他面前最好的選擇,就是別輕舉妄動。如果他還想活下去的話……
「你怎麼得來的桃枝?」
「老劉給我的。」
「老劉是誰?」白幼君搶著問道。
趙蟾回道:「教我采漆的師傅。」
白玉卿瞥了一眼屋裡,有包紅布包裹的殘骸:「老劉死了?」
「他去了惡人山,再也沒回來。」
「你去過惡人山?」白玉卿問。
惡人山充斥瘴氣,又有未開智的妖獸橫行,他若去過,真是福大命大。
妖獸和野獸儘管只有一字之差,確是天地之別。
妖獸已經能夠吸收靈氣,將來要是有機緣開啟靈智,便走上了修行路,該稱之為妖魔了。
而野獸只有本能。
何況,妖獸吸收靈氣錘鍊獸體,已經不是同一種族的野獸可以媲美的了。
「去了。」
白玉卿反反覆覆探查數遍,一無所獲,把桃枝還給他:「既然進了惡人山,就沒有遇到妖獸?」
「沒有。」
「真話?」
「真話。」趙蟾把桃枝重新斜插回腰間,鄭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