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互相利用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

  嚴義許多言語都省下了,不需要多費口舌。

  關於趙蟾真氣的情況,早在他站到豎斷山面對鳳羽之時,便感到戰場中,趙蟾身上那道弱小卻極高明的氣息,他暗暗推測是直達金丹大道的功法。

  回到斬妖司,孔燕行匯報他的游居鎮一行,得知這小子跟野修潘喜和白鎮撫使有所牽扯,起了保全他的心思。

  如今讓趙蟾亮了亮劍氣,他親自感受了下。

  劍氣的高妙、精奇程度遠勝過所謂的金丹功法。

  野修潘喜在嚴義心裡不算什麼,縱然他是中五境修行者,但斬妖司何曾怕過野修?只是人家送予十四件法寶,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嚴義怎麼著都得看在潘喜示好的份上,照顧照顧趙蟾。

  另外,白鎮撫使可是性情中人,人家的妹妹都跟趙蟾眉來眼去了,你不得照拂一下?

  何況趙蟾的表現,深得嚴義讚賞。

  如此一位知進退懂分寸的少年斬妖人,悉心培養幾年,憑藉他的天賦,嚴義已經想像到自己吃著火鍋唱著歌在縣司睡大覺了。

  倒是那杆令他感到恐怖的桃枝是什麼法寶,待兩人關係熟悉後,找個機會問問他。

  趙蟾退下了。

  嚴義盤坐在床榻開始運氣療傷。

  「千戶?」

  「你怎麼又回來了?有其他事?」他睜開眼睛,問著站在門口的少年郎。

  趙蟾拿出了一瓶丹藥:「這是玄微宗的福生丹。」

  「玄微宗的福生丹名氣還是挺大的,潘喜送你的?」

  「潘先生斬殺玄微宗弟子阿萍後,送予了孔百戶,孔百戶又送給了我。」趙蟾道,「千戶是不是受傷了?」

  嚴義笑道:「連你都察覺到了。」

  「千戶的呼吸粗重,右臂微微顫抖。」

  「嗯,金山洞來了頭天狼,不太好對付。」他無所謂道,「邪不壓正,天狼必會死在我等斬妖人手中。」

  「是,我把福生丹放在桌上了。」

  趙蟾並未說讓嚴義服用福生丹,對於縣司僅有的千戶而言,被屬下勸說服藥,其實是很丟面子的事。

  「哈哈……你小子。」嚴義不禁失笑,「給我留四粒福生丹,其他的你拿走。」

  趙蟾沒有多說什麼,乾脆利落地倒出四粒福生丹,放在嚴義掌心。

  「去洗漱包紮下傷口,快去吃飯。」

  趙蟾轉身走向前院。

  嚴義吞下一粒福生丹,運氣煉化藥力,使之能夠更快的令傷勢好轉。

  「這小子,懂得為上司留臉面,不錯、不錯。」嚴義暗暗誇讚起少年郎,「尤其是在斬妖司,斬妖人皆是修士,又久經戰陣,人人桀驁,若是上司示弱,難免會起些岔子。」

  一如軍隊裡的將領,恩威並施才行,一旦將領丟了臉面,聲望下降,誰能服你?

  斬妖司不是軍隊,卻比軍隊更加規矩森嚴。

  趙蟾由穿堂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間,深呼吸幾口氣,才徐徐放下心。

  功法來自那本腦海中的泛黃破舊書籍,他巧妙的推到了潘喜身上。

  適才,嚴義分明關注到了桃枝,不知為何不曾詢問。

  他想到了應對的言辭,既然嚴義沒問,看著像省下心力回答,實則埋下隱患,有朝一日定會爆發。

  「孔大哥會不會已經把桃枝的神異告知了嚴千戶?」

  「嚴千戶不像知道的樣子。」

  「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並未在陽縣斬妖司察覺到惡意。」

  有人敲門。

  是郭君鄂。

  他低聲問道:「你,要不要熱水?」

  「我自己來吧。」趙蟾笑道。

  郭君鄂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你剛斬殺群妖回來,身上有傷,稍等一會兒,我幫你拿熱水。」

  「這些傷不妨事的,都是些皮外傷。」趙蟾一改在嚴義面前沉默寡言的形象,與郭君鄂說話格外善談。

  「走,熱水在哪?」

  郭君鄂無法,只好領著他去伙房。

  「群妖厲害嗎?」郭君鄂小聲問道。

  趙蟾想了想,「挺厲害的,大家齊心協力,依舊戰勝了群妖。」

  「我也想上戰場廝殺。」

  「孔百戶未曾允許你參戰,勢必有他的道理。」

  「嗯,我明白,孔大哥要確保我的安危萬無一失才會允我搏殺妖魔。」郭君鄂垂著頭,低聲道,「但,世間哪有萬無一失。」

  這少年很失落,尤其站在姚柚身旁望著縣司的斬妖人大聲讚譽趙蟾時,既為趙蟾感到歡喜,又覺得自己拿著斬妖司的俸祿卻整日待在報案房,不能外出斬妖除魔,是在頹廢度日。

  他道:「下次處置妖患,你可不可以帶上我?」

  趙蟾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他,郭君鄂亦是駐足,目光希冀。

  兩位少年郎君,似是私下裡達成了交易。

  趙蟾點點頭:「那時,我會幫你向孔百戶據理力爭的。」

  「謝謝你。」

  「同僚之間,何須言謝?今後,你我要共渡難關。」

  「本該如此。」

  在其他斬妖人眼裡,不善言辭的趙蟾輕而易舉籠絡了被孔燕行看重的郭君鄂;在嚴義面前謹小慎微、謹言慎行的趙蟾,瀟灑且輕飄飄的許下了承諾。

  趙蟾仿佛是個油嘴滑舌之輩。

  提了熱水,郭君鄂又幫他洗刷了遍浴桶並搬到房間裡。

  道了聲謝,郭君鄂小步匆匆去忙別的事了。

  熱氣騰騰,添了涼水,趙蟾半躺於浴桶,渾身毛孔舒張,不禁舒服的呼了口氣。

  回憶著剛剛和郭君鄂說的那些話,少年郎不認為自己油嘴滑舌或者巧言令色。

  出身山野、爹娘早逝的少年,本就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

  就像是郭君鄂,他親眼看到眾多斬妖人一致盛讚趙蟾,同樣想著私底下親近,好讓趙蟾替他說幾句話。

  歸根結底,不過是半點不高明的互相利用罷了。

  「趙蟾,縣城酒樓送來了飯菜,還有火鍋,洗完了到前院吃飯。兵器房發放了金瘡藥和繃帶,給你放到門口了。」屋外有人說道。

  趙蟾險些在浴桶中睡著,強打起精神,應了聲好。

  這聲音的主人似是誅魔房的北落晝。

  擦乾身體,穿了褲子,開門撿起金瘡藥、繃帶,回到房間把自己身體的外傷包紮完畢,披上外衣,酒葫蘆和剩餘的一包符籙留在桌面。

  舒展舒展身體,不忘背起插著菟符和桃枝的劍鞘,走向前院。

  時近傍晚、秋高氣爽。

  前院亮了數盞燈籠。

  擺下三張大圓桌。

  每桌都有沸騰的火鍋,以及圍著火鍋擺了一圈的好酒佳肴。

  死戰存活的斬妖人們圍著桌子坐下。

  無人言語,默默懷念戰死的同僚。

  死亡不是終點,當死去後,再無人記著你,才算真的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