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逼問

  嚴義靜靜等了一會兒,讓自己的面龐恢復了些血色,方才走入書房。

  說是書房,不過是隨便放了張破桌子和兩條長凳的空房間罷了。

  斬妖人又不是讀書人,要麼忙著處置妖患,要麼不浪費丁點時間進行修練,哪有閒暇時間讀書寫字陶冶情操。

  「剿滅群妖不曾受傷吧?」

  嚴義甫一進來,站著等他的趙蟾趕緊抱拳見禮。

  「多虧了同僚幫襯,僥倖沒有受傷。」

  「坐,坐下來說話。」

  「是。」

  一人一條長凳。

  嚴義打量著面貌英俊的趙蟾,「你今年十四歲?」

  「實歲十四,虛歲十五了。」

  「年紀也不小了,我十四歲時,已經拜師翻江門練武。哦,翻江門是家江湖門派,門主只有中品採氣的修為,十七年前,被一頭水妖殺光了門人,聽說後,我不遠千里返回翻江門,搜刮出那頭水妖,將其大卸八塊。」

  趙蟾安靜聽著。

  嚴義的視線掃了下劍鞘里的菟符劍和桃枝,又落在系掛腰間的酒葫蘆,輕聲念道:「浪酒閒茶、臥柳眠花。」

  「呵呵,別人送予你的酒葫蘆?」

  「是,游居鎮酒鋪的掌柜送我的。」

  「裡面可有酒水?」

  「有的。」

  「可不可以讓我嘗嘗?」

  「好。」

  少年郎解下酒葫蘆,遞給他。

  拔開塞子,酒香頓時使嚴義的面色微變:「雪腴酒?」

  如饑似渴的飲了一口。

  吧唧嘴細細品味。

  「果然是雪腴酒!此酒也是掌柜送你的?」

  「嗯。」

  「好酒啊,雪腴酒價格昂貴,師徒傳授酒方極嚴,想來送你酒水的掌柜有個好師傅。」

  「屬下不太清楚。」

  嚴義笑問:「小郎君不愛說話?」

  趙蟾不知該如何妥帖的回答,只好道:「屬下的爹娘早逝,沒有人教我為人處世,因而不會說話,所以時刻警醒自己言多必失,勿要說錯一句話,平白惹惱了他人。」

  「哈哈……『言多必失』,這四字巧妙啊!」嚴義不禁哈哈大笑,「一個山野少年郎,居然知道言多必失四字,誰教你的?」

  趙蟾略微遲疑,最終仍舊回道:「是游居鎮私塾的潘先生。」

  「可是號稱百寶真人的野修潘喜?他送予我們縣司十四件法寶,我命兵器房的鄭百戶,將這樁功勞記在你的頭上。」

  嚴義盯著少年郎的神色,希望看到這個實歲十四歲的少年驚慌失措或者驚喜若狂的表情。

  然而,都沒有,趙蟾顯露一絲遲疑的神情過後,顯得十分平靜,仿若一潭未被春風吹皺的碧水。

  「對。」

  那位帶走陳香故的蘅蕪館修士荀嵐,開口說話前總是深思熟慮一番,趙蟾學著她的待人接物,想好要說的話,慢吞吞道:「白鎮撫使讓潘先生去瀾蒼府請罪,其他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嗯,你殺了頭山鬼?」嚴義眯著眼睛問道,有點步步緊逼的味道。

  「潘先生交給我一件儒衫,穿上後,我斬殺了山鬼。」

  「用你背著的劍殺的?」

  「是,它叫菟符。」

  「可否給我看看?」

  趙蟾拔劍出鞘,有條不紊地遞給他。

  「好劍呀!上品法器,等等,居然有微弱的器靈波動?」嚴義吃驚道。

  趙蟾似是格外真誠:「千戶喜歡菟符,便送予千戶了,我只有下品採氣的修為,恐怕不適合使用上品法器。」

  嚴義咧了咧嘴,將菟符還給趙蟾,「你小子,心思活泛,不是表面看見的這般沉悶,不錯不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不止你明白,我同樣知曉。你放心,我保證陽縣斬妖人沒人覬覦你的菟符劍,縣司不缺上品法器。況且,潘喜為了保護你,送來了十四件法寶,如此恩義,我這做千戶的,哪能視而不見?」

  「多謝千戶。」趙蟾起身抱拳。

  「坐下,潘喜怎麼教你的?怎麼儘是一些酸儒禮節?」

  「潘先生曾說,面對英雄豪傑,怎麼恭敬都不為過。」趙蟾反覆想了數遍,決定丟出一句馬屁。

  嚴義坦然受之。

  身為陽縣斬妖司千戶官,無論是斬妖除魔還是保境安民,他自信做的面面俱到,當的起一句英雄豪傑。

  「瞧你罕言寡語,還以為是內向沉悶的性子,如今見你懂得轉圜,我放下心了。趙蟾,不要聽其他人說的狗屁話,說什麼赤子之心,人活在世,豈能少的了人情世故?」

  明明他適才在寄給府司的信中寫了張冬至赤子之心,在趙蟾面前又罵起赤子之心,可見嚴義是個不拘一格的灑脫之人。

  「當然,赤子之心是誇獎之語,誇人的時候說一說倒是不錯。」

  「屬下受教。」

  嚴義傷勢在身,寫了信又說了話,精氣神難免不濟,強行打起精神,「體內還有真氣嗎?」

  「有的。」

  「斬我一絲。」

  趙蟾不解。

  嚴義笑道:「下品採氣的修為可殺不了我,讓你做你就做,我不會害你。」

  深思熟慮之後,趙蟾試探的斬了嚴義一絲劍氣。

  沒想到,嚴義單手捏住劍氣,霎那間瞭然於心,旋即將之打散。

  「潘喜還是白鎮撫使教你的修行功法?」

  趙蟾不動聲色,平靜問道:「是否需要獻給縣司?」

  「哈哈……你小子總是提前思考自己的安危,與菟符一樣,我、縣司所有人絕不會打你的主意,縣司的斬妖人是什麼性格本千戶一清二楚,你把心放在肚子裡就行,但你到了外面卻需要掩飾一二。至於這功法,留著自己修練吧。」

  「是。」

  「潘喜?白鎮撫使?」

  趙蟾沉默以對,沒有直接回答,言外之意卻是明明白白。

  「潘喜這位野修號稱百寶真人,果然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做的稱謂,百寶二字,確實符合此人。連如此高明的修行功法,都能傳授予你,實在教人驚訝。」

  腦海里的泛黃破舊書籍是趙蟾最大的秘密,哪能隨隨便便告知他人?

  所以他故意不說話,讓嚴義聯想到潘喜的身上。

  若是白鎮撫使,早已坦白了,畢竟,鎮撫使一職,貌似只比千戶高一級,實際上,相差著十萬八千里,不知多少千戶窮其一生,也只在千戶上徘徊。

  想要成為斬妖司的鎮撫使,首要條件,必須是中五境的開府境修為。

  有一位鎮撫使撐腰,能在縣司橫著走。

  況且,白玉卿殺力極高,誰敢貿然得罪她?

  嚴義安慰道:「此事,你知我知,你就說功法是我教你的。」

  這下,趙蟾格外敬重的抱拳行禮,「千戶的大恩,屬下銘記在心。」

  「哈哈……潘喜喜歡儒家那套東西?」

  「潘先生教我禮義廉恥。」

  看似沒說,其實說了。

  恰巧又撓到嚴義的癢處。

  趙蟾都說了禮義廉恥,說明人家對你行禮,是真心實意的。

  和這懂事的小子聊天,真讓人愉快啊。

  嚴義決定不問他關於桃枝的事……

  那杆瞧著像一折就斷的桃枝,嚴義竟然感到了恐怖,一種直達心扉的大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