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有冰嗎?

  第7章 你有冰嗎?

  端門鼓漏隔宮闈,夢暖香濃曉不知。新的一天,李順在麗妃八爪魚般的擁抱之中甦醒,輕輕挪開她的柔荑,悄悄起身。

  殿外伺候的宮女察覺動靜,緊忙進來服侍皇帝更衣,與往常不同,按皇上昨夜入眠之前的吩咐,宮女準備了一件素淨的白袍。

  李順張張手臂,抬抬腳,享受著全自動穿衣體驗,對門外當值的太監道:「你去上書房通知那些官員,今天的早朝停了。有什麼事,他們先商量著辦。」

  在聖統皇帝眼中停朝並不是新鮮事,皇上起不來,停!皇帝不舒服,停!皇帝發現了好玩意兒,停!既然是擺爛,就要徹底。而且,心裡長了蛆的皇帝從來不提前通知,都是在大臣們四更天來,等了一兩個時辰後才宣布。

  半個時辰後,三輛雙馬驅動的車打著神機造辦處的腰牌從朱雀門疾馳而出,過琉璃街離開京城,轉向東往龍渡府而去。

  又過兩個時辰,龍渡府直隸總督衙門,有一老一少出現在門前,老人一副管家打扮,少年則是一身白袍,腰間掛著白玉雕刻的木蘭佩飾,搖著摺扇,大步走上府門台階。

  「來者何人?」

  看門的衙役一手叉腰見兩人橫衝直撞地過來,連忙將其攔住。若不是少年打扮得像個文人公子,他還以為是哪個狂徒敢來衝擊府衙呢!

  李順見自己被攔住,也不氣惱,收了摺扇,微微拱手:「我是劉總督的學生,今日特來拜會。」

  衙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直接回道:「我家老爺新到任,忙於交接,今早吩咐三天之內不見客,公子改日再來吧。」

  李順微微一笑,摘下腰間的玉佩遞給衙役:「勞煩你將此物交予劉總督,他會見我的。」

  衙役見他語氣篤定,面目真誠,不似哄騙:「你們稍等。」衙役拿著玉佩進去,一炷香後回來,改換一副謙卑的姿態:「公子,我家老爺請您進去。」

  李順跟著走進衙門。他剛入後衙便見一身仙鶴紋樣大紅官袍的劉拯愣愣地杵在原地,一臉的不可置信。劉拯原以為是皇上派人來,沒想到竟是本人。

  「臣……」

  劉拯剛要行禮,卻被李順攔住。他用摺扇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劉拯明白皇上的用意,連忙將他請進屋內,屏退下人,親自奉上茶水,掩門之後,轉過身來目光掃過李順身後的趙忠孝,一邊請李順落座,一邊小心地問道:「您因何而來?」

  李順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再次打開摺扇,使勁扇著風:「這鬼天氣真是熱,不知這總督府的冰窖中還有沒有冰呢?」

  劉拯見皇帝顧左右而言他,立即吩咐下人前去冰窖之中查看:「老夫才到任一天,還不太清楚。」

  李順呵呵一笑:「這冰可是好東西,再熱的天,有它也能消暑。」說著,又略有興致地打量幾下趙忠孝:「趙管家,伱看你身上的衣服,一層套一層。你不熱嗎?」

  趙忠孝眼神微眯,躬身回話:「公子,老僕年歲大了,體弱虛寒,不敢隨意減少。」

  此時,下人來報:「老爺,總督府冰窖里的冰都用完了。去年冬天,河裡結冰不厚,所以我們沒能採到多少。」

  李順聽聞,失望地搖搖頭,隨後起身:「老師,我想起來還有些事要辦就先告辭了。這次來,主要是看看你身體是否康健。對了,我在此地要待一晚,明天才回京城。」說完,他看了看窗外,一道人影一閃而過,偷偷給了趙忠孝一個眼神。

  趙忠孝也注意到了,微微點頭。

  劉拯被皇帝的表演弄得一頭霧水,來得莫名其妙,走得糊裡糊塗,行事還是那麼不著邊際。

  「皇上一來就問冰的事?天氣熱就走了?」

  劉拯感覺自己對李順這個學生越來越不了解,原先雖然軟弱了些,品行卻是極好的,恪守禮教之序,對待王公大臣也是極為寬仁的。

  自三年前,那場震動朝野的關於實行新政的「大辯論」後,他的行為就越發乖張和荒唐,翻新宮殿,搜羅美女,耽於享樂,對朝政漠不關心。胡敏德、趙忠孝等人更是推波助瀾,逢迎上意,大行黨爭。

  有良心,對皇帝進行勸諫的大臣,全都被貶官奪職。朝野上下變得烏煙瘴氣。

  當日,劉拯在家備好了棺材,闖宮死諫。不出所料,皇帝勃然大怒,將他驅逐出宮。他萬念俱灰之下,回到家裡,引頸就戮,卻等來皇帝一旨詔書,讓他赴任直隸總督。大悲大喜之間,他匆忙赴任。

  哪知他前腳剛到,皇帝後腳便跟來了,還帶著趙忠孝。

  他原本以為是皇帝幡然醒悟,開始明辨是非,任用忠良。現在看來,這怕不是趙忠孝在背後唆使,意在拉攏於他。

  劉拯心中再次升起一股熟悉的悲涼之意,想起先帝臨終之前對當時還是右丞相的他的囑託,要他保護太子。

  哪知他不僅沒有做到,還讓太子為奸人所害。李順繼位後,他身為其啟蒙之師,被封為太傅,實則明升暗降,迎來了五年的憋屈時光。

  「先帝!老臣愧對您的信任啊!」

  劉拯在心中吶喊著,眼眶竟有些濕潤了。

  龍渡府的大街上,李順與趙忠孝正在閒逛,看似放鬆隨意,實際上他們已被喬裝打扮的神機衛士保護起來,身邊三丈之內,無人可以接近。

  「你覺得劉拯能體會我的意思嗎?」李順問趙忠孝。

  「以老僕對他的了解,不能。」趙忠孝微微搖頭。

  李順用扇柄撓了撓因為思考而有些發癢的頭皮:「你很了解他?」

  趙忠孝直言不諱:「劉拯其人忠誠有餘,但能力不足,講些大道理可以,到了具體實施,往往腦子不夠靈活,有些迂腐短視。」

  此話雖有離間之嫌,卻是實話。

  李順一陣頭疼,最了解你的果然是你的對手。奸臣之所以能夠做壞事,一看皇帝是否英明,二也是朝中那些所謂的忠臣的能力無法對其進行壓制。

  李順欲學楚莊王,奈何朝中無有伍舉、蘇從。這一點,從劉拯闖宮罵殿一事就可以看出,如此憨直的做法,換個小氣點的君主,他早就全家「福貴」了。

  李順從不認為誰的聲音大,道理多,名聲好,誰就是忠良之臣。外表憨直,內藏奸詐的人有的是。比如,他見過太多壞人哭得比好人還要委屈的案例。

  哭只是表象,人們往往認為哭得越厲害就越委屈,卻不知壞人做錯事之後,因為恐懼或是甩鍋表演的需要,可以哭得比好人還慘。

  皇帝的忠臣、良臣,必須是對皇帝有用的人。

  劉拯是因為他自己的名望與地位能夠暫時起到牽制胡敏德的作用,所以才會被任用。至於他忠不忠,李順不在乎,只要確認他不會和胡趙二人同流合污,讓局勢失控便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