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至文白皙的臉上浮起一層薄紅,他半垂著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五妹妹,我只希望家中的兄弟姐妹都能相親相愛,四妹妹一時糊塗犯下大錯,我會教她管束她,這事兒和你沒關係,你走吧。」
檀悠悠也就真的走了,錢姨娘要去拉她,卻被檀至文拽住了,不知他說了什麼,錢姨娘絕望地嚎啕大哭起來。
等到檀悠悠回了左跨院,就有消息傳來,說是檀如慧被送到鄉下莊子去了,錢姨娘想要跟著去,沒得到允許,反而是檀至文跟了去,說是要在鄉下苦讀,順便照料教育檀如慧。
聽著壁錢姨娘悽慘的哭聲,柳枝憂心忡忡:「原本老爺是說,錢姨娘沒教好四小姐,也該一道送去鄉下受罰。但太太說了,錢姨娘和四小姐一起去,容易敗壞家裡的名聲,也不利於四小姐悔過。
不如三少爺跟去,對外就說是照料生病的妹妹,來來往往的,也好遮掩。但只三少爺是個聰明的,奴婢總擔心他記恨,出人頭地後和小姐過不去。您這也沒個同胞兄弟……」
「這和同胞兄弟有什麼關係?」檀悠悠坐在窗下的搖椅上晃啊晃,手裡拿著個酸果子啃啊啃,含糊不清地道:「他要真聰明,就該知道仇人是梁家不是我。若不是梁家苦苦相逼,也不至於為了個裴融搞得雞犬不寧。」
忽見梅姨娘捧著個匣子往外走:「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屋裡待著,別出去亂晃。」
檀悠悠很好奇:「姨娘要去哪裡?」
梅姨娘瞅她一眼,說道:「我去看看你爹,你自己幹的事兒心裡沒點數?」
檀悠悠就不吱聲了,乖乖縮進椅子裡,低著頭小口啃果子,像個受氣小媳婦。
檀家宅子不大,從內宅到外院,也就一會兒工夫,梅姨娘很快走到檀同知的書房外,讓小廝往裡傳話。
「進來!」檀同知有氣無力的,不等梅姨娘關好房門,先就把袖子捋上去亮出胳膊,噘著嘴道:「你看看,你看看……」
那胳膊上青紫了一大塊,瞧著怪嚇人的。
梅姨娘也不說話,打開匣子取出藥酒,慢慢給他推拿,每一下都十分用力。
「唉喲~雪青你輕點兒~唉喲~這裡,嗯~啊~」檀同知叫得歡快,門外的小廝莫名紅了臉。
梅姨娘三下五除二推拿完畢,取塊帕子擦了手,用力摔在檀同知身上,淡淡地道:「你嚷嚷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悠悠是這樣?她能抓住蛇不是好事麼?不能抓此刻就死了!你追著她問這個做什麼?還當著大家的面!」
檀同知委屈地噘起嘴,眼裡浮起一層淚光:「雪青,你變了。最近都不溫柔了,待我很不好。」
梅姨娘冷笑:「你要賣女兒,還想我對你百依百順?那安樂侯的爵位能不能傳到裴融身上還不一定,說得再難聽些,他那樣的身份,能否平安活到老也未必可知。
再說四小姐嫉恨悠悠這件事,若不是你一心想要往上爬,收了這麼多女人生這麼多兒女,又管教不好,能有姐妹相殘這種醜事發生?」
檀同知收了淚光和嘟嘟嘴,看著地板說道:「雪青啊,你這樣就不對了。什麼叫賣女兒?什麼叫我一心想往上爬?女兒總要出嫁的,早嫁晚嫁不都一樣?能嫁進侯府不比嫁給尋常仕子好?你也看見了,人家是要我死。我不想死,也不想這一家子跟著死,這婚事必須得成!」
梅姨娘恨道:「若不是你把悠悠推出去,能出這些事?」
檀同知道:「我想推,也要裴融願意接。一隻巴掌拍不響,安樂侯府必有後福,我要賭,非賭這一把不可!」
梅姨娘道:「你決定了?」
「決定了。」檀同知去拉梅姨娘的手:「你放心,裴融是很喜歡咱們悠悠的……」
梅姨娘狠狠把他的手打開,板著臉轉身要走,就聽小廝在外頭稟告道:「老爺,安樂侯府的裴公子來了,您見不見?」
「快快快快!請進來!」檀同知神采飛揚:「我才告訴裴融,他就趕來看悠悠了,我就說他很上心吧?雪青啊,一起見見?」
梅姨娘沒表示反對,事到如今,還能怎麼樣呢?只能盡力向著有利於女兒的方向去做。
檀悠悠吃完酸果子,又把罪惡的手伸向綠豆糕,柳枝制止了她:「小姐,你也不怕吃得太多,稍後吃不下飯!」
「我需要壓驚,壓驚……」檀悠悠飛快搶走糕點碟,先塞一塊綠豆糕到嘴裡,沒成想柳枝腳下一滑摔了個大馬趴,她張口想笑,卻被綠豆糕給噎住了。
於是人仰馬翻,屋子裡的人全都圍著她,拍背順氣遞水,好不容易下去,檀悠悠也搞得眼淚汪汪,氣喘吁吁。
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呢,就有婆子來報:「五小姐,老爺請您去書房,說是有急事,讓您別耽擱,儘快趕到。」
檀悠悠想著梅姨娘剛去了那兒,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便匆匆忙忙趕了過去,都沒收拾的——反正是在自己家中,見的也是自己爹娘,不必在意。
「五小姐來了。」檀同知的長隨厚德叔笑著往書房通報,又示意檀悠悠,讓她整理一下頭髮。
檀悠悠梳的是個很簡單的雙丫髻,剛才折騰一番已經有些散亂,她隨意地把碎發往耳後捋了一把,推門進去:「爹,姨娘!」
卻見屋裡並沒有檀同知和梅姨娘,只有一個身材高大、穿米色長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男人背對她站著,姿勢十分挺拔,好比一株雪松。
「抱歉,打擾了!」檀悠悠唬了一跳,連忙往後退,心說厚德叔挺穩重的人,今天怎麼不靠譜。
「是我。」醇厚的男低音,俊美乾淨的臉,一本正經的表情,正是裴融本人。
檀悠悠又嚇了一跳:「您怎麼來啦?」
家裡的下人太不靠譜了吧?這位上門,好歹也通知她拾掇拾掇啊!她現在這樣子,怎麼見人?
「你坐。」裴融不請自坐,自個兒在主位上落了座,指著距離他兩臂遠的一把椅子,強調:「坐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