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全羅兵使朴而昭小心翼翼地低頭跪在地上,雙手被反綁著,大氣都不敢喘。自從他選擇棄械投降的那一刻,便只想著活下去,尊嚴什麼的已經無所謂。
能容納數百人的大帳內異常安靜,打量了此人半天,無畏獅子座的主人方才張開金口,「爾便是那位朝鮮的全羅兵使?朕有一事不明,想當年清軍伐朝鮮,爾先王蒙丁丑下城之辱、百姓被擄走者數十萬,誠奇恥大辱也!朕興師伐清,亦是為朝鮮復仇,為何反助偽清、抵抗得如此激烈?哼,爾國之火銃手傷朕勇士甚多。可恨呀可恨!」
休矣!吾命休矣!胡酋記恨著我軍火銃殺傷他軍中勇士甚多,這一回性命難保!朴而昭暗暗埋怨申瀏為清軍作戰太過賣力,令自己處於危險的境地,不由得混身直冒冷汗,衣衫全濕,磕頭如搗蒜,「陛下有所不知,火銃營並非下臣麾下,而是咸鏡道惠山僉使申瀏所統之兵。申瀏不知天命,又擔心一旦戰敗被俘、部下會被編入各部落為奴,率軍死戰,已經戰死矣!下臣早欲雪丁丑下城之辱,奉王命隨征以來,並未用命,只略作敷衍而已」。
「呵呵,是嗎?朕怎麼聽說爾奉命守北城,打得甚好,朕麾下驍將、西域總兵布和阿爾圖率軍攻了幾次,都被爾趕下城來」,蘇勒坦露出微笑。
這一笑看著慈祥、春風拂面,可朴而昭分明感到一股濃烈的殺氣襲來,壓迫得他不敢抬頭,強自辯道:「下臣本也想著開城歸順,可又怕我王知道此事,回朝鮮後會被治罪,所以未敢獻城,請陛下饒恕」。
不提朝王李棩還好,一提便惹得蓮花大可汗震怒,拍案斥道:「前些日子,朕派使臣去朝鮮,與爾王結盟抗清。筆墨未乾,他居然敢背盟投清,不但給偽清提供了大量錢糧和物資,還直接出兵幫助他們與大衛作戰。無恥小人,可恨之極!」
「陛下明鑑,我王深恨偽清凌辱,早有伐清之心,只是清寧古塔昂邦章京巴海率軍南下寇邊,不得已方才背盟」,朴而昭慌忙解釋。
蘇勒坦擺了擺手,「朕自會追究爾王背盟之罪,不過爾倒是個人才,能以區區千餘兵馬堅守北城不失,足見能力。朕最喜歡有本事的人,可願為朕效力?呵呵,放心吧,大衛乃仁義之邦,向來優待俘虜,不會如偽清般將俘虜編為旗奴,擔心戰敗會被押往蒙古各部為奴的說法,純屬無稽之談」。
朴而昭有些發懵,本以為被俘後沒好日子過,就算不被砍頭,也會成為蒙古貴族的奴隸,可聽這胡酋的意思,不但不會殺自己,反而要重用自己?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頭?立即表起忠心,「謝陛下不殺之恩,下臣願為您效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嗯,便將爾部八百朝兵並一千五百清軍戰俘編為一營,授爾游擊將軍之職。來人,給他鬆綁」,蘇勒坦不慌不忙地說,趁侍衛鬆綁之時,仔細觀察此人的表情。見那人滿臉恭敬感激、口中不住地謝恩,不由犯起疑心病,此人前些日子守城時打得還算勇猛,應該不是無膽之人,怎麼此刻如此懦弱,該不會是偽作臣服想糊弄朕吧?
「朕素來賞罰嚴明,爾若立下戰功,他年回國,朕可讓朝王任爾顯職。有大衛做爾後盾,將來當上領議政亦不是不可能」,大可汗又給了他一個盼頭,話語間顯露出扶植親衛勢力掌控朝鮮的野心,接著話鋒一轉,威脅道:「若敢反叛,就是追到天涯海角,朕亦必取爾頭!」
聽了此話,朴而昭渾身劇震,再次謝恩稱謝,這一次表情愈發真誠。見敲打拉攏得差不多了,蘇勒坦命人帶他出帳。
將降兵和俘虜編為一營也是不得已的辦法,攻打建州以來,大可汗多次領略關外八旗和索倫蠻子的兵鋒。敵人雖然人少,作戰卻勇猛,給自己的大軍造成巨大損失。就拿薩爾滸一戰來說,雖然殲敵六千,卻也付出四千多人的損失。若後面每座城池都是這麼個打法,恐怕即便全取關外之地,也會因為傷亡太大,暫時無力南下攻打北京。所以,得將降軍和戰俘利用好、充作全軍的炮灰。這也是他為什麼想招降朝軍的原因。
朴而昭出帳後,蘇勒坦重重地嘆了口氣,「朕早聽說過索倫蠻子之勇,入遼東以來,屢與之戰,傷亡頗大。若每戰皆如薩爾滸這般,恐怕會有損我軍元氣,如之奈何?」這話看似是在自言自語,其實卻是在向群臣問計。
「『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臣以為應該向索倫乃至女真各部派出使臣,宣揚我大衛的仁義,招降他們」,左僉都御史魏象樞言道。
「卿之策甚善,只是光憑虛言,恐怕未必會讓他們甘心歸順」,蘇勒坦沉吟道。
「薩爾滸之戰中,咱們不是俘虜了三百左右的索倫人嗎?聽說陛下愛其勇,打算將這些人編列入伍。何不乾脆賜給他們吃食和馬匹,放回各自的部落,讓他們告訴各部落的首領,我大衛是仁義之師,只要肯降,絕不會傷害他們,還會賜予官職。聽說偽清給索倫各部首領的官職極低,一般不過驍騎校、佐領(牛錄章京)之類,您何不高給官職,人口少的授都百戶長,人口多的授千戶長,人口過萬的可以授副都千戶、都千戶,甚至封爵。如此,不須大戰,便可瓦解敵人」,左都御史胡璉器獻了個計策。
蘇勒坦眼睛一亮,贊道:「胡卿這法子好,左右不過釋放了三百俘虜,再給些爵位、世職,花不了朝廷多少銀子,卻能讓索倫各部棄暗投明,動搖寧古塔清軍的根基!」
「大汗,偽清前些年出兵攻打不肯臣服的達斡爾部落,從結雅河(精奇里江)下游東岸擄來數千達斡爾人口,編為一個索倫牛錄,安置在奴才的部落沿著嫩江往北地方。這些人皆是不肯降清的德都勒姓達斡爾人的同族或後代,因為離得近,奴才與他們有些交情,願意修書為您招降他們」,很吉日格郡王色楞忽然開口。
「若如此,便再好不過,卿試為朕處置!」蘇勒坦哈哈大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