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陽城東二十里處有山名「天柱」。天柱者,中華傳統神話中的支天之柱,傳說遠古時,共工怒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中華大地,名山眾多,呼為「天柱山」者不下十餘處。這一座獨獨不同,埋葬著清太祖愛新覺羅·努爾哈赤、孝慈高皇后葉赫那拉·孟古哲哲、孝烈武皇后(大妃)烏喇那拉·阿巴亥三位名人。事實上,此山俗名石嘴山,元、明兩代稱為東牟山。後金天命十年(1625年)八月十一日,努爾哈赤死於靉雞堡,遺體寄存於瀋陽城內西北角。孝順的好兒子皇太極用了三年時間才為父親選中瀋陽城東的石嘴山作為「萬年吉地」,並大興土木,修建恢宏壯觀的建築群,從天聰三年(1629)到順治八年(1651年),歷時二十二年方才建成。皇太極將父親的陵寢命名為「福陵」(俗稱「東陵」),封福陵山為天柱山,「天柱」二字意味深長,是希冀大清的一統天下有其開基創業之人作為擎天大柱,以保其江山永固。
這一封可不得了,石嘴山,不,天柱山周圍立刻便有八旗兵巡邏守衛,周圍的百姓再想像以前般上山砍柴、打獵,比登天還難!
不過,風水輪流轉,衛軍殺過來後,守陵的八旗兵或被抽調作戰,或做了鳥獸散。只剩下百餘名直屬內務府的守陵人。嚴格來說,八旗兵主要是負責外圍的巡邏,陵園真正的管理其實是由內務府、禮部、兵部、工部四個衙門進行的。工部負責陵墓的建造和維修,禮部負責祭祀事宜,兵部安排八旗兵巡邏,內務府則安排守陵人。與內務府相比,禮部、工部和兵部的待遇要差得多。八旗老人常說,「窮八旗,富內府,挨打受罵是禮部」。的確,成為守陵人,便不用交賦稅和服兵役,每月還可以領取優厚的俸祿和生活用品,實在是份美差。不過,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有幸守皇陵的,這個年代,關外三陵的守陵人是大清的「國戚舅姨子」,說白了就是努爾哈赤的大姨子和皇太極叔叔、嬸嬸的後代。永陵、福陵的守陵人主要來自努爾哈赤大姨子的後代喜臘塔氏、薩克拉門托氏、伊爾根覺羅氏。昭陵的守陵人增加了皇太極叔叔的後代葉夫納庫拉氏、嬸嬸的後代烏拉納庫拉氏、烏拉瓜爾賈氏。
聽說衛軍攻陷瀋陽,守陵的百餘名愛新覺羅家的親戚逃走大半,只餘下二十餘位老人。皇親們正發著愁,忽有數百衛軍從瀋陽開拔過來,說是遼東巡撫薩拉勒圖有令,清衛雖是敵國,但清帝祖陵不容侵犯,特派都百戶長普日布率三百兵丁保護。這位都百戶甚是盡職,一來便包圍了守陵人的村子,不許他們出村。
夜深了,一支人馬出現在福陵的隆恩門旁。身穿藍袍便衣的普日布朝一名黑袍中年人點頭哈腰地介紹著情況,「千戶長,下官已經將守陵人的村子包圍,並派人將無關人等全部驅離」。
黑衣人滿意地一笑,陰測測地說道:「很好,你帶人在周圍巡邏,發現有人闖入,殺無赦」。
「是」,普日布恭敬地應是。他是遼東巡撫薩拉勒圖的親兵將領,知道這黑衣人和他的手下來歷不凡,連撫院大人都讓自己聽其命令行事。
見他恭敬,黑衣人滿意地率隊往裡走。此人名喚伊日畢斯,蒙語意為金錢豹,乃是烏衣衛遼東二級千戶長,雖然只是從三品,卻是天子的耳目,連遼東巡撫薩拉勒圖都要敬他三分。這隻豹子跑到福陵來,可不是真的替努爾哈赤守陵,而是奔著老人家留下的金銀財寶去的。
話說蓮花大可汗不知從哪聽來段傳說,說什麼滿清入關前,因為擔心在與漢族的戰爭中失敗,又擔心滿族住不慣關內,將掠奪的大量財寶藏於關外老家。傳得有模有樣,連藏寶的具體地點都有:其一便是努爾哈赤的死後葬身的福陵,據說這位滿清的開國皇帝在創業初期前途未知時,將自己掠奪的財富藏於石嘴山中,死前叮囑兒子選石嘴山為皇陵;其二是赫圖阿拉的無名井下,這赫圖阿拉可是當年努爾哈赤憑藉十三副鎧甲起家的龍興之地,傳聞老人家將大量掠奪的財寶都放在赫圖阿拉的一口井中,並且在那裡布置重兵,不許漢人進入;其三是長白山,長白山是被滿清奉為神山的龍脈所在。剛聽到這些傳說時,蘇勒坦其實是不信的,且不說只是傳言,即使是真的,藏寶之地何其隱密,又如何找得到?可正應了那句話「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與清朝的戰爭打了兩年多,花的銀子海了去,國庫里前些年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家當幾乎蕩然無存,首輔巴圖和坦、次輔鐵鉬爾、戶部尚書薛宗周等叫苦連天。為了解決財政難題,大可汗終於決定到滿清的福陵、昭陵碰碰運氣。他想著,縱使這兩座陵里沒有寶藏,但身為帝王,努爾哈赤、皇太極死後的陪葬物肯定有不少,若能借些出來彌補軍用,也算是沒有暴殄天物。雖然掘人墳墓太過缺德,傳出去不好聽,可事急從權,據說三國時的曹孟德帳下不也有什麼摸金校尉嘛。哼!只要做得隱秘些,誰又能知道是朕做的?
伊日畢斯率領烏衣衛的番子步入寶城門前,將手一揮,部下四處散去。三個時辰後,百戶長扎那跑了過來,「千戶長,下馬碑、石牌坊、正紅門、神道、碑樓、朝房、隆恩殿、東配殿、西配殿、二柱門、大明樓、寶城全部搜過了,未發現寶藏的蹤跡。跟咱們事先預料的一樣,努爾哈赤一定將寶藏藏在了寶鼎下的地宮內」。
「嗯,下去時須得小心些,莫要留痕跡,絕不能讓人知道」,伊日畢斯嚴肅地說道。
「您放心。下官特意找到了幾個搬山道人(盜墓賊),皆是技巧高超之士。據他們說只要打開供一人通行的小洞便可,不會破壞寶鼎外圍,事後能恢復成用眼瞧不出來的樣子」,扎那的話中帶著幾份邀功,顯然找到那幾位搬山道人,著實花了些工夫。
「很好!此行若有收穫,我定向大汗和萬戶長上報你的功勞!去吧」,伊日畢斯低喝。
「是!」扎那精神一振,率部下往地宮潛去。
那地宮位於寶城(月牙城)中間的寶鼎(一座高大的圓丘之下)之下,努爾哈赤和葉赫納喇氏的棺木及骨灰皆在地宮內。搬山道人走在前面,他們的工夫真不是白給的,先通過風水技巧尋出最適合挖掘的場所,接著掏出特製的洛陽鏟一點一點地開挖,很快便開出一個僅容單人行走的小穴。為首的搬山道人點起羊脂蠟燭,看蠟燭的火苗是否熄滅,一旦熄滅便退出墓穴,待通過風后再入。足足用了三日,終於行進至地宮深處停放努爾哈赤和葉赫納喇氏棺槨之處。然而並沒有棺槨,只有存放骨灰的寶瓶。滿洲舊有的殯葬習俗是火化,努爾哈赤的棺槨、包括那些隨葬品已經以國禮焚化,連棺帶人化為灰燼。
扎那帶人搜遍了地宮,除了找到些兵器鎧甲和少許金銀酒器外,一無所獲,只得垂頭喪氣地向伊日畢斯稟告。
「怎麼可能?那可是偽清的太祖、天命汗努爾哈赤之墓!定是爾等沒有用心尋找,沒用的東西!」伊日畢斯不相信,豹子般朝扎那嘶吼。可笑扎那在蒙語中是大象之意,一頭大象被一隻豹子責罵,卻連大氣都不敢喘。
罵完部下,伊日畢斯親自帶人去了地宮,將地宮內部全部搜遍,仍一無所獲。不死心的千戶長又到福陵其他有可能藏寶的場所仔細尋找,依然沒有大的收穫,除了在各處搜尋到一些金銀玉器飾物外,並無太多值錢物什。在福陵待了大半個月,總共只搞到價值三萬兩的東西。
「千戶長,咱們怎麼辦?」扎那問伊日畢斯。
「走,去昭陵!」伊日畢斯氣得牙直咬。
「可依滿人的習俗,皇太極的棺槨也是火化的,估計昭陵里也沒多少東西」,扎那有些喪氣。
「我等烏衣衛乃大汗之鷹犬,聖命不可違,縱使昭陵沒什麼東西,也得去」,伊日畢斯瞪了扎那一眼。這位千戶長對蓮花大可汗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拜,真心相信大可汗是蓮花生大士下凡,既然說偽清皇陵里有寶藏,那便錯不了。
昭陵俗稱北陵,位於瀋陽北部,是清太宗皇太極與孝端文皇后博爾濟吉特氏的合葬陵寢。因為是後建的,規模要比福陵大一些。不過,和福陵一樣,皇太極和他的皇后死後也是被火化的,除了找出價值四萬多兩左右的金銀玉器飾物外,一無所獲。
「將所有關於偽清皇陵的記載都給我找來!」失望之極的伊日畢斯派人尋來各種文獻。結果若冰水澆頭。滿清的文獻中明確記載,努爾哈赤、皇太極初死時盛殮於梓宮。梓宮是安放遺體和棺槨的宮殿,說明剛開始是有棺槨的。可等搬進地宮安葬到陵墓後,文獻記載便由梓宮變成了寶宮,寶宮是放皇家骨灰罐的宮殿,足以證明兩代清帝的棺槨皆已火化,真的沒什麼東西。
英明神武的蓮花大可汗自然不會錯,錯的便只能是手下的鷹犬。伊日畢斯寫起了請罪摺子,「偽清藏寶之處甚密,奴才無能,未曾尋到藏寶之所,僅獲金銀玉器等物,約合七萬餘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