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兵無常勢水無形
「唐努烏梁海,我和托輝特部又打回來了!」,縱馬奔馳在烏布湖畔,額磷沁羅卜藏仰天長嘯。他的心情是激動的,此次打回老家,沒費什麼力,在衛軍的兵鋒面前,曾經追得自己如喪家之犬的土謝圖軍隊早已撤回了烏爾格(庫倫、烏蘭巴托),這讓他發動的這場攻勢更像是一場旅行。聽說自己的部落回來了,很多在戰爭中走散的和托輝特部牧民又重新聚集到他的身邊,令這位阿勒坦汗兵勢更勝。
「大汗,還是烏布蘇湖的水、唐努山的土養人呢」,袞布伊勒登笑嘻嘻地說。
「三叔,你儘快整頓好兵馬,我要兵發烏爾格,生剮了袞布,給二叔報仇」,額磷沁羅卜恨恨不已。他是真的恨透了土謝圖汗袞布,不僅是因為他殺害自己的二叔杭圖岱,更因為他粉碎了自己一統札薩克圖、稱霸喀爾喀的美夢。
聽侄兒提起自己的二哥,袞布伊勒登心情一黯,但作為和托輝特部的元老,他考慮的並不只是兒女親情,而是整個部落的利益。用一種淡淡的悲傷語氣,緩緩言說:「大汗,雖然袞布可恨,但我以為立即攻打土謝圖部對咱們和托輝特部並無好處」。
「哦,三叔此話何意?」
「大汗,土謝圖部主力還在,咱們如果幫助衛軍攻打土謝圖部,傷亡會很大;如今已經奪回了唐努烏梁海的牧地,兒郎們有了過冬的地方,沒有必要再拼命;況且,即使咱們幫衛軍取勝,人口、財富和牧地也大多歸了衛軍,對咱們又有什麼好處?您何不坐山觀虎鬥,讓衛軍和土謝圖部斗得兩敗俱傷,再從中漁利」。
「可二叔的仇難道不報了嗎?」
「您首先是和托輝特部的大汗,然後才是杭圖岱的侄兒」,袞布伊勒登虎目垂淚。
額磷沁羅卜藏沉默了,勒緊自己的戰馬。終於,他狠狠地揚起馬鞭,躍馬向前奔去。「三叔的話我會認真考慮的」,風中傳來阿勒坦汗的聲音。
——
喜鵲枝頭貴客到,大清國的使臣蘇納海、羅碩來到唐努烏梁海,沒有直接去見阿勒坦汗額磷沁羅卜藏,而是直接去了袞布伊勒登的營帳。上回他倆出使和托輝特部是袞布伊勒登接待的,雖然沒見到額磷沁羅卜藏,但與袞布伊勒登交上了朋友。
「台吉,聽說您喜歡品茶,這次我給您帶來了二十箱上好的茯茶,都是從陝西涇陽運過來的」,蘇納海哈哈一笑。
「哎呀,這如何使得?您太客氣了」,袞布伊勒登慌忙推辭。
「應該的,上回咱們出訪和托輝特部,承蒙您盛情款待,來而無往非禮也嘛」,羅碩笑嘻嘻地說。
「咱們蒙古人對朋友一向真誠,兩位有事請直言」,性情梗直的袞布伊勒登問。
蘇納海與羅碩對視一眼,慢悠悠地說道「我聽說貴部和衛國結盟,欲共同討伐土謝圖部。雖然袞布汗與你們有仇,可滅亡土謝圖部真的對你們有好處嗎?衛國的蘇勒坦汗野心勃勃,他的目標是吞併整個喀爾喀,恐怕土謝圖部滅亡後,下一個目標就是伱們自己了」。
袞布伊勒登嘆了口氣,「此事,我已勸過大汗,奈何他不聽啊!」
「難道就沒有什麼別的法子了嗎?」蘇納海問。
「除非是我那兄長出面勸說」,袞布伊勒登想了想說。
「請台吉領我二人去見俄木布額爾德尼琿台吉」,蘇納海、羅碩齊聲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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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退休便閒了。曾經的喀爾喀梟雄俄木布額爾德尼自從將馬鞭傳給兒子額磷沁羅卜藏後,便悠閒起來,每日不是狩獵,就是讀書,或者和妻妾們嘮嘮家常、探討人生。原來因為事務繁忙而不大好的身體也慢慢地重新康健起來。
這一日,他正準備去草原獵黃羊,三弟袞布伊勒登領了兩位不速之客來。聽說是清國的使臣後,老人家撇了撇嘴,「黑老鴇進宅,准沒好事呢」。不過,蒙古人是好客的,人家畢竟是外國使臣,不見也不好,且耐著性子見上一見。
「尊貴的客人,你們千里迢迢地來見我,可是有什麼要事嗎?」儘管對清使沒什麼好感,老於世故的琿台吉還是裝出了熱情的表情。
「聽說您兒子想和衛國結盟,共伐土謝圖部。土謝圖部乃是我大清的封藩,我擔心這樣會挑起大清與和托輝特部的戰爭,心中甚是不安」,蘇納海說道。
「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是我兒子的事,你們找我兒子便好。我已老邁,早就不管政事矣」,俄木布額爾德尼斜瞅了他一眼,冷冷地說,捧起一本漢人的《左傳》,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您也喜歡讀《左傳》?」羅碩忽然開口,「『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請問這句是什麼意思?」
俄木布額爾德尼聽罷渾身一震,沒說話。
見他不吭聲,羅碩大呼道:「衛國的蘇勒坦汗何等英雄,以他的雄心難道是區區一個土謝圖部就能滿足的嗎?今天您幫衛軍攻滅了土謝圖部,明天他們就要來您的唐努山狩獵矣!既然如此,何不先與土謝圖部結盟,共抗強衛;等擊退衛軍後,再向土謝圖部尋仇?您是智者,自然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毋需小臣多言。何去何從,請斟酌」。
「唉!先生的話在理呀。請先去歇息,我去勸勸我兒」,俄木布額爾德尼深深嘆了口氣。
——
額磷沁羅卜藏正在汗帳內處理軍務,老父親走了進來,「我兒在忙什麼?」
「額祈葛,兒正在整頓兵馬,準備聯合衛軍攻滅土謝圖部,為二叔報仇!」
「好!好哇!你二叔泉下有知,定會欣慰」,俄木布額爾德尼嘆了口氣,問:「我兒打算如何用兵?」
額磷沁羅卜藏想了想說:「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兒子目前還沒想好,等上了戰場再說」。
「兒啊!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國與國的關係難道不是這樣嗎?」俄木布額爾德尼話鋒一轉,「世上沒有永恆的敵人和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為汗者切不可被私情所困」。
「額祈葛,您到底想說什麼?」
俄木布額爾德尼沉聲道:「如今欲逐鹿喀爾喀的有衛國、土謝圖和咱們三家。衛國最強,土謝圖次之,咱們最弱。臂如三國,勢力弱的孫、劉聯合起來抗曹,咱們也應該聯合土謝圖對抗強衛才是。你怎可聯衛滅土謝圖?若是衛國的蘇勒坦汗蕩平土謝圖部後又將兵鋒轉向咱們,到時候你如何抵擋?祖宗基業毀於一旦矣!」
「這個~」額磷沁羅卜藏咬緊牙關,「可二叔的仇難道不報了嗎?」
「咱們與土謝圖部的仇再大,也都屬於喀爾喀,都姓孛兒只斤,豈有幫助衛拉特人打自己同族之理?你若想為你二叔報仇,等衛軍退兵後再攻打土謝圖部,割下袞布的腦袋祭你二叔」。
「額祈葛,兒明白了。兒決定兩不相幫,待在唐努山坐山觀虎鬥」,額磷沁羅卜藏下定了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