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
朱存機已將大明秦王的身份拋諸腦後。
如今他只是長安朱家族長。
他曾承諾過。
誓死也要將他們帶回家。
而李自成身後的士兵們看到他跪下後，也忍不住動容的，喚道：「老王爺，您不能跪啊，你們可都是抗擊建奴的英雄！」
「沒錯！您為漢人犧牲太多了！」
「您也別看不開！您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大王，您就讓老王爺進城吧。」
「....」
士兵們的議論聲中。
連李自成胯下的戰馬，也焦躁不安起來。
顯然。
如今局勢。
已不再是李自成一人能掌握的。
如果李自成對朱存機的請求說了「不」。
恐怕他的義軍覺得他無義，而自亂陣腳。
「放！」
沉吟了一會後，李自成咬了咬牙，對著身後的義軍揮了揮手。
沒多久。
便給李存機打開了城門。
「感謝大王！」
朱存機激動得跪地感謝，隨後哽咽大喊：「娃子們，咱們回家嘍！」
此話一落。
他身後的嗩吶手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長安城內外吹奏起來。
要多大聲有多大聲。
仿佛要讓全城人都知曉一般。
而。
一萬三千一百副棺材齊齊進城。
更是聲勢浩大！
按每副棺材有兩米長算。
一整支送葬隊伍的長度，足足能延綿到六十餘里開外。
如此浩大的場面。
幾乎全部長安百姓都能看到。
最後。
幾乎全部百姓也走了出來夾道迎接。
宗室成員是為了天下漢人而死的。
是他們的民族英雄。
所以得到了所有漢人的尊敬。
一時間。
哽咽和啜泣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城市。
此時此刻。
全城百姓無知曉了，朱家宗室為他們漢人所做的。
無不聞之慟然。
很多百姓都也沒想到。
半年前他們還能看到秦王府人丁興旺，子孫滿堂。
好不歡樂的場面。
如今竟落得如此淒涼景象。
秦王府門外。
幾位手持鳩杖的族老，望著一望無際的棺木，不禁淚流滿面的高呼：「不能打了，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我們漢人的江山就要丟失了啊。」
「回去告訴鄉里的孩子們，都回來吧！自家人不能再自相殘殺了！」
「要打就去遼東戰場上打建奴！」
聽到此話。
李自成表情複雜，扶起跪在靈柩前的李自成勸道：「老殿下，進府里談吧。」
朱存機卻緊盯著他，哽咽問道：「大王能否應允老夫一樁心愿？」
李自成聽後當即一愣。
隨後神色變得莊重，恭敬地說道：「老殿下請講。」
這時朱存機才緩緩站起，凝視著李自成，聲音激昂道：「咱朱家的江山可以丟！」
「但咱們漢人的天下，絕不能丟！」
「這山海關，是咱朱家二十六萬將士用生命捍衛的。」
「大王可絕不能讓它落入建奴手上了！」
「不然咱們哪還有臉面去見祖先，又有啥臉面見我們的子孫後代？！」
「關外漢人已被建奴強行剃髮易服。」
「若是天下落入建奴手上，我等後代亦會是如此命運啊！」
一道道帶著沙啞的聲音。
響徹了整個秦王府外的廣場。
不少士兵百姓聽後都緊握拳頭。
剃髮易服？
哪有漢人的樣子？
越想他們越是氣憤。
這時，朱存機繼續高聲說道：「其實咱也知道朝廷希望，宗室子弟都戰死在遼東，好擺脫咱宗室這個大包袱！」
「但你可知道。」
「大家為什麼還是決定要去？」
李自成震驚地望著朱存機。
其實當聽到朱存機帶著這麼多棺槨回來。
他就知道朱由檢意圖了。
可朱存機在眾目睽睽下，說得如此的直白。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一時之間。
李自成也沉默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此時朱存機目光如炬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看向周圍的百姓，繼續高聲疾呼道：「那是因為，在咱一路去京城的路上，我們親眼看到太多因為戰爭，因為皇太極而被摧毀的村落，以及那些被迫剃髮、期盼王師歸來的百姓了！」
「有的百姓被殘忍殺害！有的餓殍千里，吃了上頓沒下頓！」
「終日惶惶，無家可歸！」
「漢人之間還有互相殘殺的！」
「我們不忍！」
說到這裡。
在場不少人已然淚水縱橫。
這些場面他們在場的人，何嘗沒看到過呢。
「我們也知道，天下之所以變成如此，都是我們朱家的責任，朝廷的責任，是我們朱家宗室欠天下人的！所以戰死沙場，是我們唯一能做的！」
「如果用咱朱家的血，能夠喚醒天下人！」
「咱們即使戰死沙場又有何懼？！」
「我等身為太祖高皇帝的後裔，怎能眼睜睜看著漢人再次失去天下！」
「怎能再此眼睜睜看著咱們漢人，在殘忍的滿人手下生存？」
朱存機一句句情緒高昂的話。
讓眾人聽得熱血沸騰。
朱家宗親本來是可以不用上戰場戰鬥的。
但卻選擇上了。
他們擔負了守護這片土地，保衛漢人邊疆的責任。
用他們朱家二十六萬子孫的鮮血，喚起天下漢人的團結，共同渡過國家的危機。
此等奉獻！
何等高尚啊！
即使是李自成聽了也深受感動，心潮澎湃。
而他身後的義軍士兵。
緊緊握著手中的武器，個個憤怒至極。
心中無不對皇太極充滿恨意。
「王爺說的沒錯！」
「我們漢人為何要互相殘殺啊！」
「如果在繼續互相殘殺，以後只會成為那些建奴的奴隸！」
「沒錯，關外的漢人就是例子！」
「大王，我們不打了，我們應該出關與建奴決一死戰！」
「若是漢人天下亡於我等手下，我無顏面對列祖列作，就連後人也會以我們為恥的！」
朱存機的一番話。
深深觸動了所有義軍士兵的心。
作為漢人。
李自成怎麼可能沒有民族大義呢？
而且他也曾想過。
讓大順軍出關與明軍並肩作戰，共同剿滅外敵。
他求得西北一地，封王裂土便可。
可很多事情都不是他們左右的。
「這場戰爭過後，咱朱家的輝煌宗室，家家哀悼，只剩下各藩府中一些年過六旬的老人和還不能說話的幼童。」
「天下已沒朱家子弟了守護！」
「只能依靠天下人了！」
朱存機用盡了所有力氣說完這些話後。
整個人癱坐在了棺槨前。
只剩下全城百姓，默默地注視著面前的棺木。
心中充滿了哀傷和迷茫。
與此同時。
杏山的晉藩、周藩、楚藩等各地的棺槨也開始啟程。
一時間。
天下也為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