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以建奴和韃子首級各十級,加上一百石糧食的代價,最終從三山墩回到了關內。
一過長城,老黃、山貓兒、趙武和廖三槍便帶了二十個精挑細選的關帝軍折向西南方向,往偏頭關和岢嵐州而去。
他們要去救羅文天,不管成不成,都要試一試。
同時,他們要去岢嵐州綁薛東亭的家人,不論男女老幼,能綁的一律綁了再說。
事關屬下的性命,秦川不想對任何人仁慈。
一支數百輛糧車組成的龐大運糧隊,自然逃不過各路兵馬的眼睛。
實際上,這幾天在關外發生的事,早就在平虜衛和威遠衛一帶傳開了。
糧隊離開三山墩,剛過磨兒山,迎面就碰上了一支軍隊,約一千人左右,領頭的自稱大同西路參將趙勇,盤查沿途商旅,捉拿奸細。
秦川知道,對方是衝著糧食和首級來的,一給他們盤查就必然會出事,他們只需抓幾個蒙古人,一口咬定是建奴的奸細,就能以此來勒索他。
讓四百關帝軍擺開陣勢,刀出鞘,彎弓搭箭後,秦川這才亮出自己的百戶腰牌。
看到他的腰牌,趙勇依然沒讓開,說最近很多建奴和韃子冒充大明官兵的奸細,成群結夥地入寇劫掠。
秦川高喊一句「擋我者死」,然後領著關帝軍,一步步朝對方逼去。
趙勇沒料到他會這麼莽,一時間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他的四百關帝軍逼近一百步,趙勇這才慌了,連忙率兵後撤。
他不過是想嚇嚇對方,討點好處罷了,哪怕他兵力再有優勢,也不敢跟對方動手,無端攻伐友軍劫掠錢糧,與謀反無異,那可是死罪一條。
一千多兵力廝殺的規模,絕對瞞不住別人,到時候上面一查起來,不說烏紗帽了,他項上人頭都難保。
更何況,就算他想跟對方開戰,他的部下肯不肯上還是兩說。
他引兵退開後,四百關帝軍也沒追上去,只隔著兩三百步和他對峙,讓後面車隊通過。
見那一車車的糧食,成群的軍馬,還有幾個大車的首級,趙勇瞧得直眼饞,忍不住又上前,好聲好氣地跟對方討要一些。
秦川冷笑,簡單明了地告訴對方,一個子也別想拿走。
趙勇大怒,差點就忍不住揮兵攻過去了。
好不容易按捺下怒氣後,趙勇怒哼一聲,然後領兵走了。
從那之後,秦川的歸途順利了很多,一連數日,到了井坪守御千戶所的時候,才再次遇到了攔截。
這次來的不是五官,而是個文官,大同巡按王樺。
王樺不像趙勇那樣耍手段,而是開門見山,客客氣氣地說想買糧食和建奴首級。
秦川笑了笑,說糧食不賣,給多少錢都不賣。
首級可以,建奴二十兩一級,韃子五兩,限購各一百級。
這一趟,他共斬了九百多首級回來,其中建奴四百餘,韃子五百多。
他並不打算用這些首級來升官,因為升了官是要被調走的。
大明朝幾乎不存在武官升文官的可能性,所以他一旦升官,就得當個帶兵打仗的武官,不是調去鎮守邊疆,就是去剿匪。
短時間內,他還不能離開婁煩。
但必要的功績還是要的,所以,他只打算給帶建奴和韃子首級各兩百回婁煩,包括仍活著的阿山和圖魯什,這兩位可比一百級首級值錢多了。
屆時要先看看新來的巡撫許鼎臣是個什麼樣的人,能不能通過他把人頭遞上去。
如果不行,那就另尋他人幫報功。
多餘的人頭本就是要賣掉的,賣給誰都是賣,有客戶主動上門了,趁早賣一些也好。
王樺仔細算了算,二十兩也不算太貴,一百級也就二千兩而已,這點銀子頂多能買個知州,但一百真奴首級所帶來的功績,可不是一個知州能比的。
而且,這一百建奴首級裡邊的功績他一個人吃不完,還得帶上幾個邊軍將領,那些將領自然要孝敬他,說不定都能把二千兩銀子掙回來了。
想到這,王樺乾淨利落地說了句「成交」,然後開始點銀子。
他自然帶了銀子,還足足帶了五千兩之多。
沒多久,他取了一百建奴和一百韃子的首級,美滋滋地走了。
秦川則多了二千五百兩銀子,繼續往南邊行進。
行了一日,到達朔州時,又有一伙人擋住了去路。
那數百真奴首級就像一坨冒著熱氣的屎,引來了一群有一群的蒼蠅。
這次攔住他的既不是文官也不是五官,而是一個麵皮白淨的太監,大同監軍劉文忠。
劉文忠帶的人不多,只兩三百,而且他竟然在路邊一個草亭里擺下了一桌酒席,並親自站在路邊迎接秦川。
聽到手下匯報這人的身份後,秦川不由眼前一亮。
對方是監軍太監,就能將奏本直達天聽,不用通過山西巡撫,也不用通過兵部,被瞞報和篡改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這是個可以在利益為基礎上的結交對象。
當即,他便讓關帝軍留下一車人頭,然後護送車隊先行一步,自己只帶了一百關帝軍,朝劉文忠策馬行去。
「恭迎秦大人凱旋歸來,恭賀秦大人步步高升。」
遠遠地,劉文忠便用尖細的嗓音笑吟吟說道。
秦川下馬,笑著拱手道:「下官寧化所百戶秦川,見過劉公公。」
「誒。」
劉文忠一把執過秦川的手,把他往草亭裡帶,還一邊說道:「你我一人監餉大同,一人駐守山西寧化所,所屬地方不同,自然也就沒有什麼上下官之分。」
「不如咱們便以兄弟相稱,老哥我虛長你幾歲,就叫你一聲老弟,如何?」
秦川心底一陣惡寒,急忙接著行禮的機會,把自己的手抽回來,拱手道:「承蒙公公抬舉,秦川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哈哈哈哈,好,秦老弟請,你我今日不醉不歸。」
劉文忠那尖細的嗓音哈哈大笑時,顯得各位刺耳。
秦川隨他進草亭,落座,劉文忠便親自給秦川斟上一杯酒,自己也斟上一杯後,朝秦川舉起杯子,道:「這杯乃是哥哥我敬老弟的,老弟智勇無雙,用兵如神,以六百鐵軍襲殺一千三百建奴,並大獲全勝,斬敵千級,揚我大明國威,實乃建州老奴逆反以來第一大功。」
說罷,劉文忠便仰頭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接著他斟了一杯,道:「這一杯乃是敬賀你我今日有緣,草亭相識,把酒言歡,來來來,秦老弟,你我一同幹了這杯吧。」
秦川沒有拿那個杯子,而是從腰間取出一個皮製小酒壺,歉然說道:「老哥,對不住了,老弟我喝不慣燒酒,只喝得慣韃虜的血和馬奶酒,就以這馬奶酒與老哥干一杯吧。」
「哈哈哈哈,好,秦老弟,幹了。」
劉文忠也不介意,只率先把就被灌進嘴巴。
秦川也舉起酒壺悶了一口。
這酒壺是從阿山腰間繳獲的,不知用什麼皮製成,很精緻好看,秦川看著喜歡,就掛在腰間了。
裡面裝的是蒙古人的馬奶酒,秦川路上喝著喝著就喜歡上了。
但,他不喝劉文忠那杯酒並非是因為喜歡馬奶酒,而是因為怕酒里有毒,誰知道那酒杯里有沒有塗了毒藥。
幹過一杯後,秦川便開門見山問道:「劉老哥在此等候,為的是那批建奴首級吧。」
劉文忠臉色有些尷尬,很快又哈哈大笑:「秦老弟果然性子豪爽,快人快語,沒錯,老哥此行為的便是那些首級。」
「既然如此,劉老哥應該已經聽說,秦某以真奴二十兩一級,和韃子五兩的價格,賣了一百給大同巡按王大人了吧。」
「知道。」劉文忠點點頭,「但老哥不打算用銀子買首級,而是用……用老弟的性命和前程。」
秦川眉頭一皺:「此話怎講?」
「老弟應該還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東閣大學士溫大人和晉王世子上奏彈劾秦老弟打家劫舍,為禍鄉里,皇上已經派了兩路人馬前來靜樂和嵐縣調查此事,一路乃是山西新任巡撫許大人調派的都指揮使杜大人,另一路嘛……呵呵,連老哥我也不知是誰。」
「就老弟在靜樂和嵐縣做的事,恐怕是瞞不住的,就連老弟這數百真奴首級,恐怕也只會淪落為他人功績,用不了多久,老弟你頭上這頂烏紗帽,可就保不住了。」
「但,若秦老弟肯讓一些首級出來,老哥我必然會將奏本直達天聽,奏明老弟奮勇殺敵之功,還有老弟在婁煩縣愛民如子廉潔勤政之政績,甚至……來靜樂暗查的另一路人馬,也能幫老弟打點打點。」
「屆時,不說這頂六品百戶的烏紗帽了,就是三品四品的指揮同知或指揮僉事,也是手到拿來的事。」
聽到他的話,秦川不急著回應,而是低垂眼帘陷入沉思。
劉文忠也不著急,只有滋有味地喝起酒來。
良久,秦川忽然開口問道:「老哥想要多少首級?」
劉文忠伸出兩根手指:「兩百真奴,兩百韃子。」
「這麼多首級值五千兩銀子,太多了。」
「那……秦老弟可以讓出多少?」
秦川伸出一根手指:「一百級真奴,一百級韃子,而且……我要寧化千戶所的董梁和鎮西衛指揮使薛東亭這兩位大人出點事,不要他們死,只需要他們罷官或者貶職就行了。」
「至於升官……我只要寧化所的千戶一職,其他衛所或營兵的官職,一律不要,寧願繼續當我的百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