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麼?

  朱允熥的聲音不急不緩,和他的神色目光一樣從容。

  卻是讓黃子澄心裡「咯噔」了一下。

  「不對……不對不對。」

  「這小兔崽子是不是有點太淡定了??」

  黃子澄面上神情頓時一滯。

  心裡又一次隱隱察覺到有些不妙。

  與此同時,奉天殿上那些紅著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撞柱而亡、血濺當場的人,氣勢也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沒別的。

  面前這位東宮三殿下。

  在黃子澄列出來種種疑點,幾乎都已經可以九成九坐定他「弒君殺祖、殺兄奪嫡」的罪名的時候。

  居然主動提出讓各個相關部門共同前去驗證!?

  他們拘泥於禮法。

  在這裡,這種拘泥卻變成了好處——他們太清楚,這位年輕的三殿下所說流程,沒有絲毫錯漏。

  陛下喪禮需由禮部操持,司禮監是二十四衙門之首,御用監掌辦御前所用之物,照顧陛下衣食起居,神宮監掌管太廟事宜……再加上太醫院院使戴思恭,陛下最信任的太醫。

  這一番安排。

  簡直太全面了!

  但凡陛下之死有任何蹊蹺和可疑之處。

  都一定會被人察覺到!

  這位東宮三殿下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像是在被他們這些人質疑問詢,反而像是在竭盡全力要調查出陛下的真正死因一般……

  光明!

  坦蕩!

  磊落!

  陛下真能是被他謀殺的?——我自己查我自己!?

  眾人還在懵逼遲疑之際。

  就再次聽到朱允熥那道溫潤的聲音響起:

  「現任的禮部尚書,是任亨泰任大人,請吧。」

  「司禮監、御用監、神宮監的掌印太監,以及太醫院院使戴思恭戴大人,我也已經派人去宣了。」

  「此事畢竟並非常規事件。」

  「諸位大人皆可一同前往乾清宮等待結果!」

  朱允熥神色淡定地朝眾人微微點頭致意,道。

  老朱的死本來就和他不相干,這件事情誰來查都是一樣的,朱允熥當然坦坦蕩蕩。

  而他昨天阻止藍玉他們那群莽夫對朱允炆、戴思恭他們下死手,用處也就在這裡了。

  什麼殺兄奪嫡?朱允炆不還活的好好的嘛,只是病了。

  什麼錦衣衛指揮使,他只是被皇爺爺派到外地出差去了。

  未來若是能為朱允熥所用,那他就是出差回來了,未來若是不能為朱允熥所用,那他就是出差不幸遇難了。

  還有戴思恭。

  朱允熥昨天特意沒有讓他看到自己的臉,完事就讓人給他送回太醫院值班房去了。

  對於他來說,不過是眼見著朱元璋駕崩,守在乾清宮外面的時候莫名其妙昏迷了,第二天一早醒來發現自己在太醫院。

  尤其他還是親眼見著老朱咽氣的。

  更是知道——「陛下駕崩」這件事情沒有任何貓膩。

  虛中有實,實中有虛。

  虛虛實實之間。

  什麼謀殺這謀殺那的,這一切不過是你們自己胡亂腦補出來的罷了。

  詹徽站在文官列隊最前方。

  看著朱允熥堅定且淡然的目光,雙眼微眯,隨後嘴角彎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拱手一禮,高聲喊道:「那便請三殿下與我等,一同移步乾清宮!最後一次,拜見陛下!」

  如果說他之前並算不上十分堅定。

  那現在。

  他可以說是已經完全站在朱允熥身後了。

  他是少數知道這其中內情的人,而現在,對於朱元璋的死,他心裡的最後一分疑心算是已經打消了:「他甚至敢讓戴思恭活生生地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旁人或許會因為種種利害關係而去歪曲陛下的死因。

  但戴思恭不會!

  他是一位真正的醫者,在他眼裡,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自己手裡的病人!是一位真正醫者仁心之人。

  讓他去歪曲自己手中病人的死因。

  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所以他才會被陛下委以重任,被陛下如此信任。

  ……

  乾清宮。

  此刻已然天光大亮,朱元璋在自己的龍榻面前來回踱步,神色之中帶著一絲緊張和焦慮。

  首先他不能直接悄咪咪地就跑路出皇宮去。

  否則他的「屍體」不翼而飛,完全沒法解釋,而且經過一個晚上,現在皇宮上下有多少淮西武將的人,他也無法確定,貿然自己跑路,反而危險。

  所以他只能在這裡等,等著人過來給他收拾「屍體」——不出意外的話就是禮部尚書,以及二十四監中的相關部門了——然後作為「屍體」順理成章地離開應天府。

  不過他一輩子走天下、打天下、守天下。

  這種事兒還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難免緊張。

  正當此時。

  乾清宮外由遠及近,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腳步聲。

  朱元璋透過窗戶縫隙朝外觀望,蹙起眉頭呢喃道:「嘶……這是來了多少人!?」

  光是聽這腳步聲,就知道來的人數量極多。

  很快,他就透過窗戶縫隙看到外面人頭攢動,嘴角不由抽了抽:「把所有人都喊過來了?」

  不過轉念一想又露出一抹釋然的神色。

  點了點頭暗道:「是允熥那小子做事的風格,他把淮西勛貴、劉三吾、詹徽、傅友文都打點好了,怎麼會讓自己落下一個『弒君殺祖』的疑似罪名在?」

  「今日讓所有人見證,咱是『自然死亡』,再有文臣武將支持,日後根基便無任何縫隙可以撼動!」

  「這孩子做事,永遠滴水不漏啊……」

  朱元璋看著外面影影綽綽的人群,雙眼微眯,嘴角帶著欣慰的笑容。

  深呼吸了一口氣後。

  便轉身,輕手輕腳地回到了自己的龍榻之側,掀開龍袍衣擺,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與此同時。

  朱允熥走在最前,身後跟著淮西勛貴、詹徽……等等諸多文武百官,來到了乾清宮的朱漆大門之外。

  另外一邊,相關的司禮監、御用監、神宮監掌印太監也幾乎在同時被朱允熥安排的人宣了過來。

  當然。

  還有太醫院院使,戴思恭。

  戴思恭一雙眉頭幾乎擰成了「川」字形,尤其是見到乾清宮門外的朱允熥,還有一路從奉天殿跟隨而來的文臣武將,更是一臉懵逼: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