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准在深夜將寫好的卷宗,交給了知縣大人。與郭准一樣,張知縣也還沒有入睡,等的就是郭準的這份卷宗。在張大人看過卷宗後並沒有進行修改,只是命人將卷宗封存。
第二日天剛亮,張大人就派張九日親自帶著卷宗,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等待的日子是漫長的,大牢里的柳成宗等人是在等待著自己的命運,而郭准與張大人,則是等待著律法究竟能否伸張正義。
一連等待了一個月,離去的張九日竟然一點音訊都沒有,他就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以張九日的速度來推算,他應該在十天的時候,就應該到達了京城。就算遞交卷宗,在京城耽誤了幾日,到現在也應該返回了蕭縣。
這就不免讓人揣測,其中是否出了什麼變故。
好在無論是張知縣還是郭准,都算是沉得住的人。二人都沒有慌亂,而是靜靜的等待著消息。
又過了半個月,張九日終於回來了。不過,讓張知縣與郭准都沒有想到的是,張九日並不是獨自回來,而是與三名錦衣衛共同回來的。
蕭縣本是偏僻之地,儘管二十年前因為那宗大案,曾經來了很多大官。但這麼多年過去了,老一輩的人都已經遺忘的七七八八。
現在來說,別說是縣裡的老百姓,就是張知縣到了蕭縣任職後,也沒有見過什麼像樣的大官。
那三名錦衣衛到來之前,並沒有提前知會,而是入城之後直接來到了縣衙。當時,郭准與張知縣還在一同吃午飯,就接到了文吏的稟報。
得到消息的張知縣自熱不敢耽擱,匆匆換好官服,帶著郭准一溜小跑來到了縣衙大堂,一眼就看到了張九日正低著頭,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除了張九日外,大堂內還站著三個身材筆挺的男子,靠近外面的兩個男子,裝扮相同。都是身穿一套青綠色錦服,各自腰間配著兵刃。
在兩名男子的身後,則是站著一名中年男子。此人相貌剛毅,卻透露著一絲狡猾奸邪的味道。不過,最惹眼的還是,這個男人與另外兩個錦衣衛裝扮不同。
他穿的則是一身大紅長袍,胸前赫然還繡著飛魚圖案,這就讓看到的張知縣不禁大為失色。
「卑職蕭縣知縣張斌拜見上使大人!」
只是簡單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人,張知縣的額頭上就沁出了汗水。他連忙跪倒在地,順手將一旁傻愣著的郭准也拉了下來,恭恭敬敬的向著三名上差行禮。
「哦,你就是蕭縣縣令張斌,三石,請聖旨!」
面對小心謹慎的張知縣,那為首的男子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只是從嘴邊哼出這句話後,向身邊名叫三石的男子吩咐道。
為首男子話音落下,三石從背後的金黃色桶子內,取出了一道聖旨,恭恭敬敬的交在了為首男子的手中。
「制約,卿之所奏具已知曉。特命錦衣衛親軍都指揮司指揮使馬順,親赴蕭縣押送重犯入京,欽此!」
與郭准想像的不一樣,這道聖旨非常簡短,只有寥寥幾句而已。郭准繼承的記憶不過是一個舉人罷了。此人在生前也沒見過什麼世面,自然不懂得朝廷之中的局勢與聖旨的含義。
郭准也只是覺得,馬順這個名字好像自己很熟悉,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聽過。
不過,張知縣可是馳騁宦海數十年的老人。儘管這幾十年來,張大人的官職一直都是區區的縣令,但他的眼界,以及對朝廷局勢的掌控,卻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與郭准傻呵呵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不同,聽到聖旨的張知縣身子一軟,差點就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好在老大人還算堅強,按著地面沒有讓自己出醜。
「臣張斌接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顫巍巍的接過馬順遞來的聖旨,張大人已經是汗流滿面。
只見那馬順露出微笑,將張大人攙扶起來笑道:「張大人果然是百官楷模,竟然將二十年前的乙巳大案調查的清清楚楚,陛下真乃是龍心大悅啊!
想必經過此案,張大人必定會受到陛下重用,前途不可限量。到時候我二人同在朝廷為官,還需要張大人多多幫忙才是啊,哈哈哈。」
與剛剛的囂張不同,宣讀完聖旨後馬順對張大人顯得極為熱情,就好像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
「上差言重,卑職豈敢。想必上差一路勞頓還未用飯,卑職這就擺酒設宴,為諸位大人接風洗塵。來人啊……」
「哎,不用麻煩!」
就在張知縣想要吩咐後廚準備宴席之際,馬順忽然拉住張知縣的手,打斷了他的話。
「張大人也知道,您破獲的這宗案子陛下有多麼重視。本官離京之前,陛下就曾再三要求,命我等儘快將犯人押往京城!
飯那,本官就不吃了。等到張大人有機會到了京城,咱們再吃不遲!還請張大人準備囚車與押送的捕快,我和兩位兄弟今天就離開蕭縣!」
張知縣也沒有想到,這三名錦衣衛剛剛來到蕭縣,竟然連飯都不吃一口,就要自己準備囚車,押送柳成宗等人入京。
聰慧的張大人在聽到馬順所言後,已經全都明白了。他無奈的笑了笑,隨後吩咐劉捕頭按照馬順的吩咐,準備去了。
一個時辰後,三輛囚車已經準備完畢,柳成宗三兄弟身背枷鎖坐在囚車之內,面如死灰一般。
「上差,蕭縣本就不大,人手不足,實在沒有辦法為上差湊齊護送的隊伍。
上差明鑑,距離我蕭縣二十里處,就是朝廷設下的衛所。上差大可去那裡調兵,護送周全。」
張大人所言也是實話,蕭縣因為面積不大的原因,縣衙里的人手確實不多。
不過,除去把守柳家莊的那十多個捕快外。縣衙內要是在湊個二十名捕快並不難,郭准實在想不到,張大人為何要冒著惹怒上差的危險,一個人都不派出來。
「放肆!一個小小的縣令竟然敢如此無禮!」
果然如郭准所料,張知縣剛回完話,馬順身邊的一名錦衣衛,馬上就是一副惱羞成怒的模樣。
「住口!下面有下面的難處,豈容你如此放肆?還不退下!」
那馬順一直以來都是一副微笑和順的模樣,見自己的手下斥責張知縣,連忙將其喝退。
「張大人海涵,手下的人不懂事,大人不要掛心。無妨,既然衙門有困難,那本官自然不會強求。這樣,張大人只需派給本官三名馬夫即可。
等到出了縣丞,本官就前往衛所調兵,其餘的就不需要張大人費心了!」
索要馬夫的請求並不過分,當然也在情理之中。不過,也不知道張大人到底是抽的什麼瘋,竟然連這個小小的要求也拒絕了。
連續駁了上差的面子,就是馬順的臉也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不過,馬順還是忍住了怒氣,與兩名手下親自趕車,押送著柳成宗等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縣城。
回到縣衙之後,疑惑的郭准就找到了張大人,詢問他這麼做的原因。
「不知堂尊大人今日怎麼了,為何要屢次三番的與這些錦衣衛作對?卑職雖然孤陋寡聞,但也知道錦衣衛的強大。堂尊這麼做就不怕……」
「郭縣丞多慮了。本縣這麼做既然有本縣的道理,無事無事,郭縣丞就不要擔心了!
郭縣丞,一直以來本縣從來就沒把你當過下屬,就當做自己的子侄學生一樣。
從你墜馬醒過來以後,本縣就覺得,你比以前要更加聰敏,睿智了許多。當然,這或許是本縣多想的結果。
不過本縣還是想囑咐你一番,從你偵破柳家莊血案的手段上,本縣可以看出來。你是一個嫉惡如仇,眼睛裡揉不得砂子的人。
如今我們大明朝的天,可不是什麼朗朗乾坤,你這樣行事是要吃虧的!」
好端端的,不知道張知縣為何要說這些話。這些話在郭准聽來,就好像是長輩在臨終之際,囑咐後輩多多注意一樣。
這幾句話說完,郭準的心裡很不舒服,心裏面也開始懷疑,不知道堂尊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情。
「堂尊,您這是何意?如今由錦衣衛親自押送犯人入京,這就表明聖上對此案的重視。
想必等到柳成宗等人到達京城之日,就是大人您一展抱負之時。在這個時候,大人千萬不能說這些話!」
聽到郭準的勸說,張大人笑了笑。
他摸了摸鬍鬚嘆了口氣道:「我老了,什麼抱負不抱負的,這些東西都已經被歲月磨沒了!
罷了,罷了。如果你當我張斌是你的良師益友的話,那就答應本縣一個請求,今後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不要意氣用事,千萬不要因為任何人衝動,知道了嗎?」
今天張大人這幾句話說的確實太奇怪了,奇怪到讓郭準的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堂尊,到底怎麼了您告訴我,咱們一同想辦法渡過就是了!」
望著郭准急切的目光,張知縣笑了笑。隨後拍了拍郭準的肩膀吩咐道:「我老了,也累了,一會讓小九請個郎中看一看,好好休息幾日。
我休息的這幾天,縣衙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一切要多加注意,不要大意。去吧,下去休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