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9章 東廠

  第1389章 東廠

  「哼,到了這個地步了還要誹謗朝廷,真是不知死活!」過了一會兒之後,齊望罵了一句。「天下事還不是壞在你手裡的,現在又來裝什麼無辜?若非不是你, 皇上也不用……」

  「望哥兒!」就在這時,劉松平叫住了他,然後給他打了個眼色。

  齊望這時反應了過來,也沒有再多說。

  不過驛卒們的臉色稍微變了變,互相對視了幾眼。

  之前看到兩個錦衣衛押送著一個不長鬍子的老人,他們已經很起疑了, 經過現在的風波,他們現在總算猜測出了這一行人的身份。

  「剛才這是……這是魏公公?」這個老驛卒有些遲疑地問。「二位是押送他離京的差爺?」

  雖然身份低微, 但是他們畢竟是出行官員人來人往的驛站, 所以消息流通得十分快,魏忠賢倒台並且將被發配出京城的消息他們早就知道了。

  「是。」劉松平低聲回答,「這是皇差,不要多問。」

  看到他嚴厲的樣子,這些驛卒臉色都僵了一下,然後都沒有再說什麼,直接就拱手告退了。

  正當他們打算離開的時候,劉松平突然又叫住了他們,然後掏出了一塊銀子遞給了他們。

  「我們三個人旅途疲憊了,要在這裡休息一天,明早兒再趕路,你們幾個給我們置辦下吃食, 一定要好的,記住了嗎!」

  看到這錠銀子,幾個驛卒的臉色早就變了變, 聽到了他的囑咐之後他們連連答應,神情比剛才殷勤了許多,唯恐再惹得這幾個人不高興。

  「三叔,這銀子……是上面發的嗎?」等到他們離開了之後,齊望有些地問劉松平。

  他知道劉松平並不寬裕,尤其是這些年三嫂走了,更加沒人幫他打理,怎麼一下子就能這麼大方,拿出一錠銀子來。

  「是魏公公給的。」劉松平壓低了聲音。「嘿……上面什麼做派你還不知道?上上下下層層剋扣,給你點蚊子腿就算大發善心了,哪裡會有這麼多錢來給你?這是他剛才給我的,說我們這一路上也陪他辛苦了,這點錢就算是讓我們路上吃點好的……我看也就是個買路錢吧,叫我們別對他太苛刻了!」

  齊望頓時愣了一下。

  作為押送的人,收犯人的錢是不對的,更何況收的還是魏忠賢這樣人的錢。

  可是他在錦衣衛裡面也幹了很多年了,早已經明白裡面的門道規矩,再加上這一路上路途遙遠,光靠自己那點錢可沒有辦法支撐。

  「就算收了他的錢,我也不會對他卑躬屈膝的!」猶豫了片刻之後,他咕噥了一句。

  「你啊!」劉松平苦笑了一下,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沒有再多說什麼。

  沒想到明明是押送犯人的皇差,卻反而要受犯人的恩惠。朝廷叫他辦差什麼都不想給,一個禍國殃民的宦官卻反而解囊……

  帶著一股子憤懣,他騰騰地走下了樓梯。

  這時候,下面的驛卒們也忙碌了起來,有些已經出去購買食材去了,其他的驛卒也都在準備,這年月果然還是銀子最能支使動人。

  「得虧是魏公公來了,不然最近還不知道該怎麼熬呢,上面一直還沒發餉過來,我渾家都直叫喚了!」一邊忙碌打掃,一邊他們還互相交談。

  「是啊,我家的也煩透了!」另一位中年驛卒也點了點頭,「你還真別說,魏公公這一路還真是闊綽啊,一出手就是這樣的手筆!只可惜他們只在這裡住上一天,要是能多住上一段時日就好了……」

  這時齊望就想,劉松平給他們那一錠銀子,也未嘗不是聽著覺得他們可憐,想要讓他們也分分好處。

  他沒有作聲,只是更加向那邊靠近了些。

  「你還真別說,沒想到那個就是傳言當中的魏公公,我看挺面善的啊……看上去也不像是什麼大奸大惡啊?」一個驛卒突然低聲說,「我看他剛才說起來好像還都快要落淚了……那些話也真的很有道理啊,朝廷沒錢了?那麼多貪官污吏不去管,專門對付我們做什麼?我們為朝廷效力了這麼多年,怎麼居然會受到這樣的處置!」

  「朝廷的事情我們就別多說了!」另一個人打斷了他,「不過你要說魏公公壞,我看其實不也就那樣,朝廷上面的老爺們,能有幾個好的啊……」

  「說的是說的是……」這個人連連點頭。「魏忠賢既然是大奸大惡,那自然就會偽飾自己,你們不要被他的偽裝給騙了!」眼看他們居然說起了魏忠賢的好話,齊望忍不住站了出來,「若不是魏忠賢敗壞天下,哪裡還會有這般的大亂?現在他給一點小恩小惠,你們就忘了他的罪孽了嗎?」

  「差爺!」一聽到齊望插嘴,兩個對話的驛卒下意識地轉過去看了他,然後一時都驚住了。「差爺恕罪,我們只是信口胡說而已,差爺千萬別當真!我等小民懂得什麼啊!」

  「你們既然在吃朝廷的,就要為朝廷著想,怎麼能說魏忠賢的好話?」齊望還是有些余怒未消,繼續瞪著這兩個人,「你們看那些徐州賊,還不就是魏忠賢姑息養奸養出來的?沒有那些徐州賊,你們這裡怎麼會蕭條,又怎麼會鬧成這個地步?」

  看他態度如此嚴厲,有人心裡不服了,小聲嘀咕了出來。

  「我們是給朝廷當差,勞累的一輩子,可是朝廷是怎麼對我們的?都快把我們給扔了,難道還要叫我們感恩戴德?那些徐州賊過境不搶東西,買了東西還給錢,我看比官軍強多了,還盼著徐州人常駐呢……朝廷裁撤驛站,不養我們當差,我們就不聽朝廷的另找出路,不然還等著全家餓死嗎?」

  「誰!」已經離開的齊望聽到這話更加惱火了,他大喊了一聲然後轉過頭來,「剛才是誰在說這話?站出來?」

  然而幾個驛卒都只是畏畏縮縮地站著,沒有一個人應。

  這種沉默,既透著恐懼,也透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好像這已經是這群人心裡的共識一樣。

  心寒。

  這是齊望這時唯一的感受。

  在這群驛卒當中,他再也沒有看到一點對大明的忠心。從聽說朝廷準備裁撤各地驛站之後,他們自覺生計將要被斷掉,所以竟然已經對大明毫無眷顧之情!

  從萬曆末年起,朝廷在關外和關內屢屢受挫,不僅人力物力損耗巨大,就連人心也有些散了。以大明的體量,如果人心還在,一兩次受挫還沒什麼,不過是損耗些錢糧而已,可是要是人心散了,這天下還怎麼維持?

  長此以往,朝廷這該怎麼辦啊?他一時心急火燎,竟然忘記了再跟這些驛卒發怒。

  他的三叔劉松平勸他安於本分,不過是個小旗而已不要想那麼多事,可是他總是禁不住去想,因為他隱隱發覺,再不去想的話,世世代代照顧他一家的大明朝廷就真的很難挺過去了!

  只盼皇上和朝廷儘快振作啊。

  當他還在為了大明的天下而擔憂不已的時候,驛站之外傳來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

  馬蹄聲越來越響亮,最後在門口停了下來,然後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這幾個驛卒如蒙大赦,一邊喊來了一邊衝出了驛站的大廳,走到了門口,然後打開了門。

  這時他們發現,門外竟然站著十幾個大漢,他們個個看上去都十分精悍,神情嚴肅,手中各自牽著一匹馬,腰上還帶著兵器。

  「哈……」這些驛卒們不約而同地吸了口氣。

  因為他們發現,這些人都身穿黑褐色的統一服裝,赫然是東廠番子!

  東廠!這可了不得。

  雖然魏忠賢剛剛倒了台,新登基的皇上也準備抑制東廠,但是這個特務機構給大明上下所留下的恐怖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以至於這一瞬間所有驛卒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們。

  這群大漢也同樣打量著他們,然後,為首的一個留著絡腮鬍子的大漢冷哼的一聲,將自己的馬鞭扔到了一個驛卒旁邊。

  「哼,知道大爺是哪裡來的人就好。」他指了指這個驛卒,然後稍微拂開自己衣服的下擺,露出了自己的腰牌,「趕緊替大爺們收拾好馬,備好房間,耽誤了大爺們的事,有你好果子吃!」

  他的語氣蠻橫而又囂張,同齊望他們之前的低調完全不同,由此倒也可以看出一些錦衣衛和東廠的地位區別來了。

  就在這時,齊望也看到了這群人。

  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一群東廠的番子過來了呢?他心裡略微生疑。

  而那個領頭的大漢也發現了他,然後眼中閃過了一道厲芒。

  依照他之前得到的情報來看,負責押送的是兩個錦衣衛,一個老的一個小的,這個看來就是那個小的吧。

  太好了,及時追上了。

  帶著一種深藏於心的欣喜,他慢慢地向齊望走了過去,他的部下們自然也跟著一起走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