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8章 終究還是牽掛

  第1388章 終究還是牽掛

  「皇上有旨,要將魏忠賢發往鳳陽皇陵守陵。」百戶滿面的嚴肅,終於在自己的屬下面前擺出了威風,「你們在路上要好生看管,將他押進鳳陽皇陵交接, 明白了嗎?」

  「遵命!」兩個人同時抱拳躬身。

  「好!」劉百戶看來也鬆了口氣,他招了招手,示意這些錦衣衛們帶著魏忠賢從人群當中衝出去。

  這群錦衣衛心領神會,一個個地將人群攔住,給齊望和劉松平還有魏忠賢三個人留下了一條通道。

  於是,這兩個錦衣衛就這樣帶著魏忠賢走出了城門, 也走上了這一段漫漫的旅途。

  一路上人群喝罵不斷, 但是魏忠賢一直神色淡然, 順從地站在兩個人中間。

  他心裡知道,此去就再也沒法回來了。

  「魏忠賢!」就在這時,齊望按捺不住心中的惱怒,湊到他耳邊小聲說,「我等既然負責押送你,自然會好生看顧著你,但是你這罪人,莫要認不清自己的處境,休在我們面前拿大,知道了嗎!」

  「是啊,咱家是罪人……罪人……」魏忠賢先是一驚,然後喃喃自語。「哪裡還敢擺架子呢?不知這位小哥作何稱呼呢?」

  「我叫齊望!」齊望斬釘截鐵地回答,「別叫我小哥, 少給我套近乎……」

  「魏公公,他是齊望,是我義侄,我叫劉松平, 我們兩個都是小旗,這一路上大家就互相照應了。」這是,劉松平打斷了齊望的話,「年輕人脾氣大,還請你多多包涵一下。」

  「三叔?」齊望還想再說什麼,但是劉松平突然狠狠地扯了一下齊望的衣袖,所以他只好先住了口。

  魏忠賢看了這叔侄兩個,然後和劉松平對視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麼。

  「好說,好說……咱家現在都已經落到了這個地步,哪裡還有資格和緹騎置氣呢?」

  就在這時,天突然一黑,好像發生了日食一樣。

  他下意識地抬頭張望,發現風中的沙四處瀰漫,猶如黑色的煙霧一樣,遮天蔽日。

  作為一個告別的兆頭,這確實有些相當不吉利啊。

  「莫非真是天將不明了嗎?」他頹然嘆了口氣,喃喃自語。

  沙子落到了他的眼睛裡面,激起了一滴眼淚,慢慢滴落到了地上,沒有一個人瞧見。

  三個人就這樣漸行漸遠地走出了京城。

  走了幾個時辰之後,現在已經算是北直隸的地界了,按理說這是京畿首善之區,是朝廷的心腹之所在,但是一路上一片荒涼,竟然看不出多少人氣在。

  草木枯黃,風沙呼嘯,一片蕭瑟,竟然比京城當中還要令人觸目驚心。

  自從萬曆末年開始,北方就災害頻仍,不是旱災就是水災,再加上這些年年景不太平,前陣子趙進更加是肆虐了一番,種種災難交逼,竟然把原本繁華的京畿,折騰成了現在這幅模樣,看著確實讓人痛心。

  「只恨朝廷能夠儘快擊滅徐州和建州賊,還天下一個太平!」齊望暗想。

  「魏公公,前面好像有個驛站,要不我們先歇歇吧?」就在這時,劉松平和氣地對旁邊的魏忠賢問,「看樣子我們也走了很久了,天色也不晚了,是該歇歇了。」

  「多謝。」魏忠賢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他現在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看得出來這種勞累已經讓他很疲憊。

  不管怎麼樣,魏忠賢都已經年過五十了,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老人,縱使這些年一直都保養良好,但是身體仍舊免不了老化了,再加上平日裡養尊處優,哪裡還能適應這樣的長途跋涉?

  他早就想要休息一下了,只是因為自己是戴罪之身,所以不肯拉下臉來懇求,劉松平這個提議,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於是,三個人又走了一會兒,走到了驛站,然後敲開了門。

  一個頗為年老的驛卒打開了門。

  「我們是錦衣衛,奉命辦差,還請行個方便。」劉松平將自己的腰牌亮給了對方,然後三個人徑直地走了過去。

  因為地處京畿,所以這個驛站的規模倒也不小,房間也甚多,隨便就給三個人安排好了房間。看著這規模,可以想像得到,在大明的興旺年代,這驛站一定是人來人往繁忙無比的吧……只是,如今卻是草木蕭條,一點也看不出往日的繁忙。

  驗明了身份之後,幾個驛卒也不多說話,只是幫他們收拾著行李,然後帶他們走到了房間。

  他們的臉色都十分凝重,說話也平平淡淡,看不出多少客氣。

  這倒也不奇怪,今上一上台就限制廠衛,所以他們對廠衛的畏懼之心恐怕已經淡了許多。當然,尚且還沒有人膽敢當面別他們的苗頭,只是態度要冷淡上了許多而已。

  不過……這態度也太奇怪了,好像是在為什麼事情發愁似的。

  「這位老伯……」齊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直接問起了其中最老的一個驛卒,「敢問附近最近是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何你們滿面愁容?」

  「回差爺……」這個老驛卒先是一愣,然後苦笑了起來,「其實附近最近倒也沒發生什麼大事,這些年世道不太平這裡亂那裡亂,我們都已經習慣了,只是……」

  「只是什麼呢?」齊望馬上追問。

  「只是……我等最近聽說了一個噩耗……」老驛卒滿臉的憂慮,「聽說,朝廷要裁撤各地的驛站,將我等打發走了!」

  「裁撤驛站?」齊望愣了一下。

  他在京中不過也就是個小人物而已,對朝廷的大政方針自然不甚了了,所以聽到了有些意外。

  「是啊,聽說上面已經決定了,傳得有鼻子有眼,看來假不了了……」老驛卒慘然一笑,滿臉的皺紋更加扒拉到了一起,「所以差爺也不要怨怪我等這臉皮難看,實在是心裡擔憂啊!就拿我來說吧,我都已經五十好幾了,一輩子都在這裡當差,平日裡就靠著這裡領下的錢糧養家,驛站這要是真被裁撤了,我只怕自己衣食無著……不知,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啊!」

  聽到老驛卒這麼說,其他驛卒也是一臉悲戚的模樣,顯然於心裡也有戚戚。

  這才齊望才明白,原來今天他們態度這麼不好不是討厭錦衣衛,而是碰到了這樣的難題。

  「朝廷……朝廷行事總有萬全之法,既然朝廷有這打算,自然……自然就有善後的對策吧,各位都是為朝廷辦差的人,朝廷不會太讓各位為難的。」最後,他只得安慰了他們。

  老驛卒輕輕點了點頭,只是神色間大有保留,顯然不太相信「朝廷一定會在裁撤驛站之後安置你們」的說法。

  「胡鬧!真是胡鬧!這是何等妄為愚行啊!」

  就在這時,已經走進了房間、坐在了床上的魏忠賢也聽到了他們的對答,然後氣得從床上跳了起來,走到了門邊。

  「哪有這麼胡鬧的?驛站乃國家傳遞消息之本,貿然裁撤,上傳下達又會平添多少麻煩!?驛卒也是朝廷之人,大多還知道些天下事,有些還身強力壯,貿然裁撤,他們衣食無著,豈不會給朝廷添亂,這不是逼著他們反出大明嗎?胡鬧……太胡鬧了!朝廷剛剛在趙賊之亂裡面傷了元氣,哪裡能夠這麼胡鬧!」

  所有人都驚呆了,愣愣地看著這個聲音尖利的老人大聲咆哮,為已經不歸他管的大明江山痛心疾首。

  「上面是說如今國事艱難,朝廷用度緊張,所以想要裁撤驛站,給朝廷省點寬裕……」老獄卒下意識地說。

  「糊塗!祖宗設立驛站,本來就是為了籠絡那些強有力之人,讓他們肩挑背負,耗掉他們的精力,也讓他們有口飯吃,不至於為非作歹!就算裡面有不堪用的,只需要裁汰其中濫竽充數的就夠了。何至於刻意去統統裁削!」

  一邊說,魏忠賢一邊頓足。

  「剛登基就這麼胡鬧,朝廷大臣……百官都失心瘋了嗎?怎麼沒人勸諫他?白吃了朱家的俸祿,就沒有一個辦事的嗎?!」魏忠賢余怒未消,「要是咱家還在……咱家一定要讓他們個個都好看!」

  「魏公公,慎言啊!」劉松平總算反應過來了,連忙拉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魏忠賢,你還敢說出這等話來!」這是齊望也反應了過來,連忙沖他大喊,「朝廷的大政也是你這個罪人能妄議的?竟然還敢口出誹謗,你眼裡還有沒有君上!住口!」

  在他的喝罵之下,魏忠賢終於從憤怒當中慢慢恢復了平靜,最後甚至顯得有些淒涼。

  「是啊,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家是妄議不了大政了……」魏忠賢輕輕搖了搖頭,苦笑而又哀傷,「只是,這朱家天下……這朱家天下……這朱家天下……」

  他連說幾次,但是再也說不下去了,轉身回了房間,腰背佝僂,腳步踉蹌,看著悲涼之極。

  這突如其來的風波,又隨著魏忠賢回到房間而突然結束,他自顧自地走了,留下的幾個人卻只好面面相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