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怕了他爹這個瘋子

  朱棣震顫地站起身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他的心在狂跳,手在顫抖。

  打了二十多年仗,他見過數不清的死人,打掃過無數次戰場,廝殺過最勇勐的敵人,但和眼前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

  朱高燨的心情很複雜,炸春風閣的時候,只是死物,不是活人;炸死張昺和謝貴的時候,不是他動手,那時候他生怕朱高煦把他爹炸死了,嚇得要死,來不及感受。

  但眼前,死了的這些人都是他動的手,他的臉蒼白,只覺得濃郁的血腥味都往他鼻子裡鑽,他死死地忍住了翻江倒海的嘔吐感,一步步後退。

  朱棣扭頭看了兒子一眼,對他的表現並不在意,這是第一次上戰場的人都會有的正常反應。他輕輕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了一聲「沒事」,囑咐親衛們保護好朱高燨,自己翻身上了馬。

  「沖啊!」朱棣率先向南軍衝去。

  張玉回過神來,縱馬就衝進了南軍的隊列中,趁著南軍混亂之際,一場屠殺就此開始。

  此處驚動如此之大,鎮撫曾濬已然知曉,忙開城門領兵出城接應馬宣。

  朱棣等得就是這個時候,張玉帶領的人還沒來得及圍過來,他居然不怕腹背受敵,轉身,單槍匹馬就朝曾濬殺了過去,一個照面,拼著自己受傷,以一敵十,將曾濬一槍噼下了馬!

  朱高燨見此,驚恐不已,「去救我爹!」

  朱高燨真是怕了他爹這個瘋子了,催著親衛。誰知這些親衛卻不聽他的,寧願眼睜睜地看著朱棣陷入重圍,也不肯挪開半步。

  戰場上,軍令不可違!

  朱高燨翻身上馬,朝著他爹沖了過去,他手裡握著最後一枚鐵索命,舉得高高的,喊道,「讓開,讓開,炸死你們!」

  那些南軍聽了這話,居然果真朝後閃開,其中有一人舉箭朝朱高燨射過來,被朱棣一槍挑下了馬背。

  朱棣被兒子嚇得魂都快沒了,他生怕兒子真的沖了進來,這一刻,他寧願沒有拿下薊州,也不想冒任何失去這個兒子的風險。

  「給我!」朱棣大喊一聲,朱高燨奮力將鐵索命扔了過去,朱棣一把抓住了鐵索命,高高舉起,「不怕死的過來!」

  南軍朝後退去,人人臉上都是驚駭之色,握著兵器的手都在顫抖,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但他們聽到了動靜,看到慘狀,超出了他們的認知和想像。

  「投降不死!」

  朱棣的話音方落,幾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人人跪在地上,舉起了雙手。

  朱高燨鬆了一口氣,他兩腿一軟,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嘔吐起來。

  朱棣走了過來,在旁邊站了一會兒,等兒子吐好了,一把夾起了兒子,帶他遠離戰場,「怕了吧?」

  朱高燨苦膽都快吐出來了,他抹了一把嘴,朝父親看了一眼,「爹,每次打仗的時候,您都這麼不要命嗎?」

  父子二人坐在一塊土疙瘩上,並肩望著太陽西下。

  橘紅色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火燒雲的霞光鋪灑在這片土地上。

  遠處是嫵媚的連綿群山,長城蜿蜒起伏,如同一條巨龍匍匐在這片日出東方的土地上,守護著世世代代的炎黃子孫。

  「知道我為什麼不要命嗎?你覺得爹不怕死嗎?」

  朱高燨方才被嚇怕了,此時心有餘季,他隱約知道答桉,但說不出來,搖搖頭,「不知道!」

  「爹也怕死,但上了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誰怕死,誰就死得最快!況且,大丈夫死在戰場之上,死得其所!」

  朱棣說這話的時候,豪氣萬丈。

  朱高燨卻無法理解,或許因為這個人就是他爹吧。

  他怕死,他也怕他爹死了。

  他爹要是死了,燕王府便樹倒猢猻散,以朱允炆的尿性,只怕他們比闔府自焚的湘王都不如。

  在朱高燨的眼裡,朱允炆無疑非常愚蠢,他不是皇帝,他只是被江南士族文人們用恐懼和貪婪捆綁的傀儡。

  靖難之役,與其說朱棣打擊的是朱允炆,不如說打擊的是南方文臣黨。

  其中以南直隸、浙江和江西的文臣居多,歷史上殉難的也都是這些人。

  文人最不要臉,也最無情,能夠狠下心來做任何事情,因為他們有一層厚厚的保護自己的盔甲,名叫「道義」。

  仗著道義行事,無所畏懼,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怎麼這麼偉大!

  朱高燨沒有說讓父親以後不要這麼拼命,因為理智告訴他,父親的話是對的,狹路相逢勇者勝,勇者相逢呢?

  朱高燨想做一名智者。

  「爹,居庸關由宋忠領三萬軍駐守,而這三萬軍士里,多是爹的舊部。如果讓兒子動手,或許會比今日更加慘烈,爹準備如何做,兒子聽爹的!」

  朱棣猶豫不決,就在這時,張玉過來了,他給朱棣行過禮,朝朱高燨拱了拱手,「四王子,今日讓屬下見識大了!」

  朱高燨坐在地上,隨意拱了拱手,他疲憊得很,吐了一場,實在是沒什麼精神。

  張玉也很能理解,畢竟是第一次上戰場,年紀又小,能夠不暈過去,已經是很不錯了。

  「王爺,斥候來報,遵化衛指揮蔣玉、密雲衛指揮鄭亨各以城來歸!」

  蔣玉和鄭亨都是朱棣的舊部,這兩人來投,早在朱棣的意料之中,他甚至都沒有讓張玉做任何布防,可見,他對兩人非常信任。

  朱棣點點頭,問道,「馬宣呢?」

  馬宣被五花大綁帶了過來,口中罵不絕口,被人用抹布塞在口中,朱棣的親衛才將抹布拿了,他又開始罵起來了。

  朱高燨起身朝他踹了一腳,不耐煩地道,「罵什麼罵?打不過了就罵,你是婦人嗎?」

  馬宣罵不出來了,開始講道理,「兩軍對陣,你們居然使陰謀手段,勝之不武!」

  朱高燨拋了拋手中的鐵索命,「什麼叫勝之不武?能要你的命,就是爺的本事。和你赤膊上陣比一場,你打得過我爹嗎?論行兵布陣,一個照面,我就能要了你的命。就你這點能耐,還想和我們玩?我爹尊重你,親自帶兵來了,你不但不知道感恩戴德,還在這裡罵罵咧咧,真是有辱斯文!」

  馬宣著實忌憚朱高燨手中的玩意兒,朱高燨的話聽著又極有道理的樣子,他一張老臉都羞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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