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 天子守國門(一更)

  古代人的財政觀念中有一個核心,那就是節省,能少花錢就少花錢。【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但朱允炆的財政觀和他們並不完全相同,後世為了帶動經濟,每年修了多少路,建了多少樓,造了多少堤壩,開了多少礦……

  用財政推動基建,基建帶民生,民生帶內需,內需帶商業,商業帶稅收,稅收帶財政,這個邏輯與思路是站得住的。

  其實古代人也清楚這一點,只不過沒有形成過思想主流,比如諸多朝代中出現的「以工代賑」,就是典型的基建帶動經濟,但古人並沒有將這種思維提煉出來,只是單純作為災荒年份的應對之策。這也是經驗學問與理論學問的區別之一。

  自國子監革制,雜學入國子監,尤其是數學作為主要課業,教材的編制,國子監的學問已出現了本質改變,其不再是單純的經驗之學,而是開始將一條條經驗脈絡組合為體系,系統學的思維初步建立,理性的思考與追問逐漸增多,相應的學習、表達工具也不斷更新。

  表格、柱狀圖等,並不是朱允炆引入國子監的,而是國子監監生研究帳冊,學習數學統計的時候演變出來的結果。

  國子監已經有人開始學習屈原問天了,為此還打算加入二炮局研究火藥去,結果二炮局還沒去成,先把自己的房子給點了,被楊士奇狠狠揍了一頓……不過那傢伙現在已經被朱允炆調到二炮局了。

  教育在變化,時代在進步啊。

  朱允炆已經聽不到楊士奇在講述什麼,也沒有聽到毛泰亨的反駁,腦海中滿是教育與科研問題,如何藉助科研,躍進大明的經濟與軍事實力是個關鍵。

  後世那麼多科學技術,大明尚不具備製造與研究的條件,別說飛機飛彈,就是自行車都捯飭不出來啊,橡膠這玩意還在南美洲,即便是弄來了橡膠樹,朱允炆也不確定能不能造出輪胎,那玩意的工序很複雜……

  不過運載工具確實在改良了,大明的馬車也好,獨輪車也好,多是用的木軸承與鐵軸承,不過現在已經出現了滾珠軸承,雖然這玩意製造起來有些困難,但載貨確實節省了不少力氣,也就是載貨重量有限,才沒有暴露鋼珠強度偏弱,磨損的問題。

  朱允炆已經下旨工部進行實驗改進,這東西對保障後勤有很大作用,尤其是混凝土道路修築之後,日行里程也會有所增加。

  遷都辯論正在進行,毛泰亨已經被楊榮駁斥地無話可說,甚至還被抓住一個漏洞窮追不捨,陷入頹勢。

  楊榮厲聲喊道:「國之安危重,重於一切。久居南京,難保不重蹈南宋之覆轍,難道諸位想丟疆棄土,偏安一隅,不問後世子孫存亡嗎?若子孫屈膝外族,爾等今日之論,便是可恥之言!」

  毛泰亨冷汗直冒,知道楊榮厲害,也沒料到如此犀利,這直接是想將反對遷都人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啊。

  黃觀站起來反對楊榮:「你深知兵法,懂得韜略,那我問你,遷都北平就當真能保江山社稷嗎?北平太北,一旦遷都,豈不是天子守國門?京師與遊牧騎兵就隔著一道長城,如此近的距離,如何保障京師安危?他日韃靼或瓦剌騎兵突破城關,兵臨城下,你又當如何確保京師安危?京師一旦丟棄,大明江山必有覆滅之危!」

  天子守國門!

  朱允炆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歷史中這五個字背後還跟著五個字,那就是君王死社稷!只不過現在還輪不到煤山上吊的那一位,自然談不上死社稷,不過遷都,確實會形成天子守國門的格局。

  黃觀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北平太北面了一點,紫荊關、古北口、喜峰口、山海關等,距離京師都太近了,缺乏足夠的戰略縱深,一旦蒙古騎兵攻破城關,進軍京師指日可待。

  京城危,天下驚。

  歷史中的大明遷都北平後,京師被敵人圍了也不是一次兩次,而是三次,這對於一國之都而言,確實是個危險的選項。

  面對黃觀的反擊,楊榮並沒有躲避,而是直接接住了話題:「沒錯,北平距離邊關距離近,存在著直面敵人的風險。可諸位可曾想過,若敵人真的破城關而來,直入北直隸之地,若我朝主力都在金陵,最快北上需要多久?到時我朝是應該調全國主力協防京師,還是應該北上,直接在平原上與蒙古騎兵對沖?」

  「遷都北平,是有被敵人兵臨城下的風險。可若不遷都,城關破後,淮河以北地區必是無險可守,到那時候,諸位是想要效石敬瑭割裂國土以求苟活,還是想要學南宋偏安一隅,任由無數百姓屈膝於敵酋之下?!」

  黃觀臉色一白,楊榮這就是罵人了,誰不知道石敬瑭是個什麼貨色,千古罪人、龜孫一流。南宋也不是什麼好鳥,雖然苟活得不錯,但最後被人像趕鴨子一樣趕到海里。

  沒有北方,很難有長遠國運。北宋的靖康之恥,與石敬瑭丟了燕雲十六州有著直接關係。大明人是有志氣,是有骨氣的,絕不割讓土地,絕不苟活偏安,所以,必須要遷都。

  毛泰亨顯然沒有黃觀的覺悟,認為哪怕是丟掉了北面山河,至少京師沒有危險,不會有「靖康之恥」,至少可以保住大半江山,延續大明國運。

  面對如此論調,楊溥也沒給毛泰亨面子,反駁道:「北面山河皆是我民,百萬千萬為國耕耘,若失去他們,多少人要家破人亡?自我朝太祖開國以來,屢屢北伐,開疆拓土,打下萬世之基!若有人丟了大半山河,臣子還有什麼臉面為臣,當自裁以跪罪天下!」

  「沒錯,偏安一隅,可保江南不失,是一半全之法。但你要知道,大明之版圖,絕不容割裂,大明之子民,絕不容丟棄,大明之山河,絕不容踐踏!大明男兒要有戰在疆場,捍山河、死不旋踵之勇氣與豪情,不可有苟全殘喘,畏畏縮縮之犬態!」

  「好!」

  無數監生擊掌而賀!

  楊溥的話,調動了無數人的情緒,哪怕是再怕死的人,在此時此刻,也會被這份豪情所震撼。

  活著,就要做堂堂正正、為國盡忠的大明男兒,不應該當狗啊!

  朱允炆微微點頭,楊士奇、楊榮、楊溥,這三楊果是不負重託,看監生態度就知道,他們是占據了絕對上風。

  「你們以為如何?」

  朱允炆看向解縉、茹瑺、郁新。

  是時候讓內閣表態了。

  茹瑺與郁新不是被幾句話就能鼓動的人,有著自己堅定的意志與頑固的態度,但此時也有些掙扎,所有的觀點都亮了出來,所有看似立得住的論據都被推翻,已沒有足夠的理由去反駁遷都。

  解縉沒有茹瑺與郁新的固執,沉默了下,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臣之前目光短淺,沒有考量長遠,現聽辯論交鋒,種種觀點證明,遷都北平雖有累國孥,然是大局之舉,臣支持遷都。」

  茹瑺與郁新對解縉的表態並不吃驚,從他幾次託病不表態、不參與就可以看出,他即不想得在內閣中活成獨-夫,也不想被群臣攻訐,更不想與朱允炆對立。

  眼下群臣反對已沒了效果,文官中反對之聲越來越少,更多的是沉默與觀望。與朱允炆為敵的人,不是被查出了種種問題被貶、被撤職,就是在刑部小黑屋裡哭嚎,二十幾個倖免的,是真正的清廉之人但他們的聲音也越來越弱,尤其是「三楊」精彩的論斷,改變了這些人,不用回頭,就能聽到他們的叫喊聲。

  朱允炆沒有再懷柔,辯論到了這一步,該看清楚的也該看清楚了,再不識相就是真的無理了:「你們種種擔憂與顧慮,朕都清楚,只不過權衡來看,遷都是制邊、制夷、保國、興民的長久之策,符合大明王朝根本利益,差不多就收手吧。」

  茹瑺、郁新心頭一驚,朱允炆這是下達了最後通牒,若兩人繼續頑冥不靈,反對遷都,怕是有不測之禍。

  「臣,支持遷都!」

  茹瑺低頭。

  郁新握了握拳頭,終是放下:「臣也支持遷都。」

  朱允炆滿意地笑了,起身走向辯論台,在萬眾矚目中喊道:「你們告訴朕,為大明千古事,為大明萬萬民,為這江山永不褪色,到底該不該遷都?!」

  「該!」

  無數聲音從不同方向匯聚為一股浪潮,響徹國子監!

  朱允炆已經沒有時間再繼續等下去了,工部尚書鄭賜、侍郎宋禮,包括北平布政使、都司等等,都在等待朝廷拿定遷都的主意。

  大運河疏浚工程即將結束,這一批民力完全可以直接接續營造北平城的任務。北平也必須做好相應準備,千頭萬緒的事,首先就需要一個準確的結果:

  要不要遷都北平。

  經過朝堂風波,官員罷黜,兩派對峙,大辯論,最後施壓,朱允炆終於踢開了反對遷都的攔路石,高聲喊道:「升北平為北-京,營造北-京城,十年後遷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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