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牙行--馮成

  不符合市場規律的價格波動,多數情況下都是人為的結果。【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現在鹽場生產沒有問題,依舊是供稍微大於求,也沒什麼通貨膨脹緊縮,兩淮都轉運鹽使司內部並沒有新增稅種,在這種情況下,鹽價詭異上調,必然與邊商、內商、水商與牙行脫離不了關係。

  價格的問題,通常都是找可能有問題的人。

  明月貨棧,就成了朱允炆不得不「拜訪」的地方。

  朱棣、徐輝祖被安排偽裝為安全局的人,去揚州知府衙門抽調檔案去了,一時半會沒辦法回來,朱允炆只好帶解縉、夏元吉前往明月貨棧。

  作牙行是有利益可尋的,就像是後世的中介,直播帶貨,其中的利益與貓膩很難說清楚。

  貨棧位於河畔,走不了幾步就是碼頭,還聽著幾艘船,七八個夥計正扛著袋子走到貨棧之中,站在貨棧門口,可以看出裡面寬闊不說,進深也不少,店鋪直接通向庭院,怕是東西兩廂的房子都拿來用作存儲貨物。

  「誰是牙行,有大買賣。」

  夥計一聽有生意上門,連忙請到裡面,然後說了句「稍後」,便跑到裡間去通報。

  不多時,一個頭戴方巾,一身天藍色長袍,頗有幾分儒雅的中年人便走了出來,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起,打量著朱允炆、解縉與夏元吉。

  馮成心中暗暗吃驚,眼前三人靜如山,有巍峨勢,憑藉著多年看人識人的毒辣目光,這三人怕不是普通的買賣人,至少是家大業大,說話還算數的主。

  「三位,我是馮成,忝為揚州鹽市牙行,牆上掛有牙帖,說和買賣,十日不成,我奉送寶鈔百兩以賠不是。」

  馮成打出了自己的招牌。

  朱允炆看了看馮成,此人口氣倒是不小,什麼都沒問,就敢說出十日說和好買賣的話,怕是有些本事,至少人脈是不缺的。

  「你也不問問我要買多少鹽,就敢夸出海口?」

  朱允炆徑直走向椅子,旁若無人地坐了下來。

  馮成見狀,高看了朱允炆幾分,不是常年經商的人,怕是沒有這份膽量,不是大戶人家,也不會表現得輕慢。

  「不管公子要多少,這明月貨棧都可以拿出來。」

  馮成很是自信。

  朱允炆用手指敲打了下桌子,輕輕說:「八千大引,你可能說合?」

  「八千?」

  馮成愣住。

  八千大引折算下來可有三百二十萬斤,兩萬多石,就以水商的價,一大引走四兩二錢,是兩萬三千六百兩!若由牙行說合,抽兩個點,就是六百七十二兩。

  若中間再與水商運作運作,說不得自己一次可以賺千餘兩,乃至更多!

  大買賣啊!

  馮成雖是管理鹽市的牙行,但在揚州從牙行里直接說合水商,一次要八千大引的可不多,除了一些巨商,如徽商等,很少有人能一口吃下如此多的鹽。

  「不知公子貴姓?」

  馮成謹慎起來。

  朱允炆淡然地說:「京師商人,年六百。」

  「年六百?」

  馮成眯著眼,怎麼也想不出來京師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姓年的大商人,不過馮成並沒有多想,眼下京師也好,蘇杭也罷,因為跟著朝廷下南洋冒出來許多商人,不少家族因此而發財,出來幾個陌生沒名氣的也很正常。

  「不能辦?」

  朱允炆問。

  馮成笑呵地說:「八千大引,好說。只要公子真想要貨,五日之後,必有準信。」

  朱允炆盤算了下,五日之後「建文帝」就該抵達揚州了,到時候官場哆嗦,有人會收起尾巴、縮回手,怕是不好辦事。

  「兩日,給你兩日時間。」

  朱允炆伸出兩根手指。

  馮成緊鎖眉頭,有些為難:「兩日實在是太緊了,怕是來不及。」

  朱允炆道:「你可以抽三個點。」

  馮成連連擺手:「牙傭多少都是朝廷定下的,交易多少,收出幾多,都需入帳,可不敢加。」

  朱允炆嘆了一口氣:「那我額外奉送二百貫鈔,你若還不能辦,那我只好自己去尋水商或內商了。」

  馮成怎麼可能讓到嘴的肥肉跑了,當即表示:「兩日有些緊,可能在議價上吃點虧,若公子不嫌棄,兩日後,還是在這裡,如何?」

  朱允炆微微點頭:「越快越好,錢是小事,若我辦不成此事,說不得會在家族中失了顏面,所以馮掌柜多多用心啊。」

  馮成笑了。

  原來是家族內部以商論優劣,許多商人家庭都是如此選拔接班人的,行不行,有沒有能力掌管家族生意,派出去,做一筆買賣-比比高下,贏了的成為接班人,輸了的成為掌柜,合情合理也服眾。

  這種人的買賣好做,虛抬下交易價也沒有關係,此人會主動幫自己掩蓋這一切。

  朱允炆漫不經心地問:「我來時,聽聞這鹽價已漲到每斤十八文,這揚州還比不上京師,怎還如此價高?」

  馮成見買賣敲定,心情放鬆之下也沒在意,直說:「這事可與我們牙行沒幹系,水商漲了價,咱也得過日子不是。」

  「好端端的,這水商怎麼還漲起價了?」

  朱允炆繼續問。

  馮成搖頭,只說句:「不太清楚,怕與內商漲價有關……」

  朱允炆無語,再這樣刨下去,是不是就與邊商有關了?

  馮成有些無奈,皺眉說:「其實,在我看來,這與水商、內商、邊商都沒多少關係。」

  「哦?」

  朱允炆有些奇怪,價漲了,和他們沒關係?

  馮成點了點頭,解釋了句:「我也說不準,但總聽到有鹽商議論這開中制累人。」

  夏元吉黑了臉,呵斥:「開中制已運作多年,從無有問題,如何能說此制累人?」

  開中制不是明朝的發明創造,宋代的時候就有了,朱元璋認為這一套方法很是不錯,朝廷節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向邊關運輸糧食,保障了軍需,商人憑藉著倉鈔到鹽使司或商人匯聚之地,轉手賣掉倉鈔大賺一筆,期間內商、水商也能大賺一筆,大家都有利可尋,洪武年間的鹽價也穩定在八文至十文,從來沒有猛增過。

  朱元璋不像宋代,雖然也徵收鹽稅,每年也可以得兩百來萬兩,占當時國庫收入近一半(一半指的是總收入的銀子,沒折算糧食),但大明的鹽價普遍偏低,比如宋代鹽價通常是每斤五十至七十文。

  縱向對比下大明,就知道朱元璋多愛護子民了。

  別以為鹽價升一點點影響不大,宋代的諸多財富,就是靠鹽稅支撐起來的,這畢竟是必需品。許多王朝一遇到困難,就會調整鹽稅,百試百靈,來錢快的很。

  元末的私鹽販子張士誠為啥家大業大,還不收百姓稅,人家賣鹽的,誰看得起那點糧食稅?隨便扣出來點錢,買的糧食都吃不完。

  鹽價高低,直接影響著民生。

  唐時一家五口「三日食鹽一斤(與其雜質有關)」,一斤鹽按三十文計,一個月按十斤計,僅僅是一個月的花銷就是三百文。三百文啊,唐代百姓一天可賺不了宋代每日百文的工錢。

  再看明代,「大口歲食鹽十二斤,小口半之。」

  按照一家夫婦三個孩子的五口之家開算,一家每年需要買鹽六十斤,若以每斤十文來計,一年花費六百文,一個月花費五十文,尋常百姓家的收入來看,大致是一日半至兩日的工錢。若漲至每斤十八文,那一年就需要花費一兩單八十文,每個月折九十文,兩三日工錢。

  如果後世有人告訴你,拿出一日工資買這個月的鹽,十二天的工資買一年的鹽,你會怎麼想?漲價之後,就是拿一個月的工資買一年吃的鹽,會不會覺得極為肉疼?

  但你的肉疼,卻是封建王朝中無數百姓不得不面對的日常,他們需要吃鹽,尤其是干力氣活的人,攝入鹽更多。

  鹽價漲一文錢,對百姓都是壓力!

  朱元璋清楚這個道理,所以採取的是開中法,直接控制生產端,雖然沒有抓銷售端,但算來算去,在保留商人一定利潤的基礎上,百姓還是可以吃到低價鹽的。

  而且開中法為洪武年間的北伐、邊關駐守做出了極大貢獻,節省了朝廷多少人力物力,眼下這個牙行馮成竟然大言不慚,直接將矛頭對準了開中法。

  這哪裡是對開中法不滿,這是挑戰太祖爺朱元璋啊。

  夏元吉呵斥對方,是提醒他說話注意點,小心禍從口出。

  馮成沒有多少介意,大家都是商人,扯幾句總不礙事:「我也只是聽其他商人如此說,具體如何,咱也不清楚。」

  就在馮成與朱允炆商談時,一個身穿皂服的衙役走了進來,也不顧馮成有客,上前就說:「皇帝即將北巡,十六日會抵達揚州,這段時間鹽價調低,每斤十文。」

  馮成面露難色,連忙起身:「王班頭,每斤十文我們牙行可擔不起啊,店鋪收來鹽的時候已經是每斤十五文了,這不是讓我們虧本嗎?」

  王班頭一瞪眼:「虧本是你的事,這是上面的意思,辦砸了小心你的腦袋。」

  PS:

  明天要搬家,休一天。

  嗚,等到十月告訴大家我在忙啥事,就可以理解我為啥這個月沒辦法爆更還請假了……

  欠下的十月與十一月都會補,說到做到。

  希望大家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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